柴熙筠接过卷轴,一点一点打开,高高盘起的发髻上刚露出一截发簪,她心里就有了答案。
一股陈年的潮湿蓦地涌上她的心头,与屋外淅淅沥沥的小雨一并将过去掀翻。
画上的人是她的母后。
“这幅画,陛下珍藏了多年,每当夜深人静时,就会拿出来偷偷地看,有时看着看着,泪就流了下来。”
卷轴继续在她手中延展,当母后的面容呈现在眼前时,她便知道,陈垣的话大抵不假。画上褪色严重,各处都斑驳得厉害。
“这是什么时候画的?”
“当年在潜邸时”,陈垣眼睛迷蒙,似乎回忆起了往事:“那时先后刚进王府,便赢得了先帝的心。”
画上人笑靥如花,整个人洋溢着明媚气息,想必当时是真的顺心顺意,可是,想到自己记忆中的母后,柴熙筠一阵心绞。
“可他后来还是负了她。”
“当年公主的外祖父不过一介翰林,若不是先帝爱着、心里记挂着,怎么会不顾一切地封她为后?”
“只是先帝毕竟是一国之君,小家之外还有大局,有些事他不得不斟酌,也不得不退让。”
柴熙筠小心翼翼地收起卷轴:“说到底,还是他自己不够强罢了,若是够强,何以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护不住?”
陈垣有几分无奈,轻叹一口气:“公主啊,难道这世上只有最强的人才配去爱么?”
“他已经劳心劳力、倾尽所有去呵护这份帝王之爱,世间哪会有完美的情人,在爱之一字上,公主何必如此苛责。”
卷轴上的手凝滞在半空,她低下头,看向露在外面的那支发簪,那发簪再普通不过,和后来她一国之后的身份半点不相衬。
所以她,苛责么?
走出大殿时,外面依旧下着雨。陈垣追到廊下,撑开一把纸伞,遮在她头顶:“老奴送送公主。”
她小心护着怀里长条状的木盒,抬眸一看,一个颀长的身影立在雨的尽头。
齐景之一身素缟,左手持伞,右手垂身而立,头上并未戴冠,一抹素白将头发高高束起,余处飘在风中。
雨好像下得更大了些,砸在他的纸伞之上又一一飞溅出去,身边偶有走动的人,无不提着衣角狼狈跑开,唯有他,坦然地站在风雨里,不躲不避。
陈垣一路送她过去,他快步迎上来,手里的伞移过去大半,让她完完全全处于正中央。
“你怎么来了?”
“三日已到,我来接你回家。”
眼睛瞥到他肩头的水渍,她心一软,朝他挪动了一小步:“怎么不进去?”
“先帝的梓宫停在里面,我想他应该不想见我。”
他半个身子留在伞外,已然遮不住头顶的风雨,这时一滴雨滴在他的额间,顺着眉骨、眼角一路往下流,她挽起袖替他轻轻拭掉,掌心的温热覆上他的右颊。
他的脸冰冰凉凉,应是在外面站了许久。
“可是我想见你。”
他心如擂鼓,激动的情绪像汹涌的海水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声音都颤抖起来:“公主说什么?”
“我想见你。”她搂上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胸前,感受着他的每一次律动,在无尽的飘渺中,他的存在是那样真实。
“阿筠”,他小声唤着她的名字,像深秋即将凋零的树叶,只需一阵风,便能吹散。
“阿筠”,他似乎在低声哽咽,一只大掌轻轻地按在她背上,不敢用力,更不敢挪动分毫。
雨落的声音千篇一律,枯燥而单调,世事变幻无常,她好像只能抓得住他。
“我想在宫里住几天。”待情绪完全平复下来,她扬起头看向他,征询着他的意见。
“好,我送你回凤阳宫。”
齐景之一手撑着伞,一手搂着她的肩,两人并排走在幽长的宫道上。
跨过一道宫门时,迎面的人提着药匣冒冒失失地跑过来,险些同他二人迎面撞上。
来人已经浑身湿透,发上、须上,水珠不断地往下滴,大雨之中显得尤为狼狈。饶是如此,柴熙筠还是一眼辨认出眼前的人正是张今。
“张院使?”她试探着叫了声:“你这是?”
张今听到她的声音,抬头看了一眼,一时倒不急了,拱手施了一礼:“见过公主、驸马,臣为淑贵妃诊完脉,刚从椒房殿出来。”
听到他提淑贵妃的名字,她才恍然想起上次的事后,自己已有多时没有去看过她了。
“淑贵妃最近怎样?”
“精神比先前强了不少,至于身体……”张今欲言又止,沉默了半晌才说:“只能一日一日熬着了。”
柴熙筠心下了然,心里并不意外。上次见她时,便有几分油尽灯枯之象。
“我知道了,你先回吧。”
得了应允,张今又一路小跑着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