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府,书房。
窗外水声潺潺,灰石青砖,墙檐高处隐约有点点绿意。
长公主换了一身衣裳,绛紫云纹的红雀锦衣,发髻简束垂落,插着一支玉白色的簪,她轻轻地捏起茶杯,闻了闻茶香。
女官沏好了茶,便驻长公主的身后候着,静静地看着与其对坐的皇子。
长公主放下茶杯,饶有兴致地看着明海,缓缓问道:“你与白凰昨日都聊了些什么?”
“回姑姑,我与莺尾姑娘共听了云海望的曲,她恰好对此有些研究,而我恰好有意相学,于是她便与我讲了其中一首曲,名叫《宫秋月》。”
“宫秋月……”长公主微眯起眼,“那你可还记得白凰都讲了什么,与本宫说道说道。”
明海点头,微微沉吟片刻,“我记得莺尾说,《宫秋月》原本的曲艺细腻多变,但过于冗长,云海望的琴师将其中冗长平淡的部分删切,虽然曲意义依旧清怨寂郁,但配上乐伶高亢的音色,反倒使得无趣的后宫生活有了一些起伏的变化。”
“后宫生活?”长公主问,“白凰给你讲的这曲是何来源?”
“莺尾说是取自一段宫女的经历,宫女名叫怜悌,年少入宫,出身卑微,渴望有朝一日获得被皇帝宠幸的机会,但事与愿违,入宫二十余载不得见御,故积悲怨,偶然间巧遇一位书生,书生亦不得志,且不在意怜悌的过去。”
“两人一见钟情,相散悲怨,后来便打算私奔。可入宫便是笼囚,不得自由。为此,书生提笔写下一文,题名宫秋月,秋为悲,月作思,字里行间无一不显宫里寂寥妒深。然而,最终的最终,两个人还是没能在一起。”
“明海记得莺尾听完曲后,不断念叨其中一句。”
“花鸲颜,似姣容;清冷月,照尘凡。”
“三千宫阙一家帝,花垂月浅自难安。”
“叹去时香残,乱乱乱,扰人寰,几丝伤意,岂止今夕。”
明海从回忆里抽出,刚抬起眼,却见长公主神色淡漠,垂眼似陷入沉思。
他又抬眼,看向长公主座后的女官,后者面无表情地对上明海的眼睛,眼神里没有丝毫波动。
书房内陷入了一片寂静。
明海坐得不安,虽听窗外水声与叶梢声,但眼下形势似乎有些严峻,长公主越是沉默,气氛就越是凝重。
他记得白凰说过的话,但却不知道话里有什么意思,因为他当时并不在意这些,只觉得是两个人的闲聊。
而但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啊。
长公主的沉默令他感到不安,这位母亲似乎对自己女儿说的话很在意,又或者说是长公主觉得白凰的每一句话都值得反复推敲?
古人说话都这么复杂的吗?
要是以后见到了陛下该怎么办?那岂不是说句话都要猜半天的节奏啊?
长公主微微动了,伸手拈起杯盏,轻抿一口,抬眼看了看明海,转又低了下去,眉宇间透着浓浓的疑色。
良久,她放下手里的茶杯,女官立刻上前重又沏了一壶茶。
“佑良,姑姑问你,你觉得凰儿怎么样?”长公主认真地看明海的眼睛。
明海闻言,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之色,佑良是他的字,他没想到长公主会这样称呼他,更没有想到长公主会开门见山地问他对白凰的感觉。
长公主是白凰的母亲,对于这个问题,按理来讲,使劲夸就是正解。
可白凰生有暗疾,任谁遇见都会心生芥蒂,真要一昧地夸赞反倒会让人觉得有些虚伪,他清楚,长公主其实想知道的是他对白凰腿脚不便的看法。
这是要他解释世人常有的偏见啊。
“莺尾是一个很安静却善谈的人,她不说话的时候,曲楼里总是喧闹难安,有万千食客言,而当她说上话来,曲楼就变得安静了,我也就只能听见她的声音。”
明海低下头,露出一抹笑,“她就像是一只羽翼受损的凤凰,栖梧桐,百鸟止避,因而看上去孤独,但凤凰就算受了伤也仍会是凤凰,仍会是百鸟之王,她的羽翼也依旧会如织锦般流光溢彩,她心中的火焰也还是会让很多人为之惊叹。”
“我想她早已涅槃。”他抬起头,直视长公主的眼睛,“姑姑,白凰是一个很要强的人,虽然都城里的路不好走,但我觉得她一定会好好走下去的。”
长公主竟愣住了,片刻后,端起茶盏,默默地抿了一口。
“那个涅槃是什么意思?”长公主忽然问。
明海一怔,沉吟道:“人死后可以火化,凤凰死后会浴火重生,意为不灭,又像是征服了某一种苦难,苦难之人得到解脱,也可以叫做涅槃。”
“你是说白凰有苦难吗?”
明海犹豫片刻,认真地看着长公主的眼睛,“是,莺尾姑娘生来就伴着苦难。”
长公主的脸上露出一抹愠色,压低着声音说:“她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