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差点没有认出木季暄。
他整个人乱糟糟的,抱着援玉不撒手,眼神没了神采,别人和他说话他好似都听不到似的。
他抱着援玉的尸体站在朱华门,低着头,眼睛里空洞洞的,没有一点神采,像被剔去了仙骨贬下凡间的堕仙,也像蒙上了灰尘的白玉,黯淡无华,失色于天地间。
帝后在朱华门迎接为国捐躯的长公主。
可是木季暄他不放人,同行的将士来回禀嘉启帝,说是木季暄一路上都抱着援玉,几乎没有撒过手。
于是帝后的仪仗和木季暄便就这么僵持着。
在场的大臣没有一个开口说话。
嘉启帝回头,给镜花使了一个眼色,镜花欠了下身,无声地离开。
大约半个时辰吧,镜花抱着阿止重新回到了我的身边。
我便知道嘉启帝是什么意思了,无声的叹了口气,再从她怀里抱起阿止,朝着木季暄走过去。
婴孩的哭闹声在这鸦雀无声的场合十分突兀,于是有许多大臣都不约而同抬起头来看向我,也看向我怀里哭闹不止的婴孩。
他们看了一会,又纷纷交换着眼色,便大概知晓了个所以然,复又低下头去,仍旧安静地站着,大气不敢出。
我越过长阶,最终站定在木季暄的身前。
看了一眼他怀中早已没了气息的援玉,猛得心口钝痛,随后一股无声的悲凉从四肢百骸间溢出。
大概费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堪堪压下心里的难过,将稍有些发抖的手指藏进袖间,无声地叹了口气,才缓缓开口,声音却是明显的沙哑:“你抱着过去的人不放,又怎么抚养一个孩子长大?”
他神色一动,良久后才缓缓抬起了头,空洞的目光缓缓下移,最后定格在我怀里的孩子身上,仍旧一片无动于衷的样子。
大约他是像这样发呆了太久,以致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竟痴痴地问我:“他是谁?”
我喉咙一紧,差点没有管好自己的情绪,深吸一口气,才缓缓回他:
“他是援玉最重要的遗物。”
我走近他一步:“你不想抱抱他么?”
他似乎终于恢复了一点神智,眼睛里也开始有了一点神采,却是那般悲痛,让人不忍。
身后有脚步声渐近。
随后嘉启帝的声音自后传来,那般沉重与无奈:“季暄,让援玉安息吧。”
木季暄闻言,眼眶却慢慢红了,噗通一声便跪坐到地上,头埋进援玉的脖间,肩膀耸动,悲痛欲绝,久久不能自已。
/
安排好援玉所有的身后事,我和嘉启帝便回了后宫。
至于小易止,嘉启帝没有还给木季暄,而是和他说:“易止仍旧先养在皇后那,等你收拾好自己了,能有个做父亲的模样了,再来宫里接他回去。”
木季暄没说什么,只是谢了旨。
我看着他一瘸一拐的往宫外走时,不自觉多看了几眼,嘉启帝便站在我旁边说:“他违反军令,因为私怨,不顾阻拦杀了好几位北祈的降将,按照军法,杖责了四十,这腿应该是这几日一路颠簸,还没来得及治好。”
我心里便越发不是滋味。
他过来牵我的手:“回去睡一觉,等你醒了,朕带你见一个人。”
我无甚兴趣,也仍旧不想和他多说什么,适才有大臣在,人多,我不得不逢场作戏履行好皇后的职责,这会儿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才懒得继续演戏。
所以他没说完,我就转身走了。
他好像叹了一口气,龙颜大怒前兆的那种叹气。
随他。
有本事杀了我。
我还谢他。
一回栖凤宫,听说太后差人把小易止抱走了,我想也好,我这会儿累得很,带不了孩子,于是倒头就睡。
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水月问我要不要用晚膳,我便觉得我是有点饿的,于是让她给我布菜。
我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一两样,便问水月:“小厨房有没有什么粥之类的?”
镜花却抢先答了:“娘娘,厨房做了薏米百合羹。”
薏米百合羹?
那是我之前用来哄嘉启帝的东西。
以前,他只要一不高兴,比如我惹他不开心了,又或是太后娘娘又让他去跪祠堂,他就会不吃饭。
于是我便常常让小厨房备一碗清心消火的薏米百合羹去哄他。
慢慢的,薏米百合羹成了我对他低头求和的暗号。
不过,这似乎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我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镜花便低下头不再言语。
我没有喝薏米百合羹。
反而一听到这个羹的名字就有些难受,便越发觉得这偌大的栖凤宫又挤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