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老马黏糊于乡办初中，“一起同过窗”，新民谣对两人的铁杆儿交情有定义。
那时穷，两人常伙着吃一份菜；家里供给不上时，有过一个馍掰开分着吃的艰辛与温情。冬天“打老通”合盖一条被子，臭脚味儿互通有无，身上的虱子你来我往。两人同年考上县一高，同年考上师大。大学毕业，老牛考上西南政法的研究生，老马考取某县政府办的公务员。
以后的人生道路颇不相似，但友情不渝，且与日俱增。
老牛硕士毕业，分配到省物价局。省里平台大，老牛学历高、脑筋机灵，不几年荣升副处长，又不几年成了价格执法监察总队队长。老马混得也不差，奈何县级官场狼多肉少，在正科职级原地踏步了好些年。眼看年龄已无优势，磕头作揖费了些成本，老马成了县政协副主席。
“政协副主席，货真价实的副县级，不错不错！”老牛在电话那头说。
“凑合吧，凑合吧……”老朋友面前不用伪装，老马有些小得意。
夏天，老马小姨子家的姑娘中考落榜。县上最好的高中是一高，公费招生名额极少，当地百姓说本县孩子考一高难于考大学。话虽如此说，家里有些办法的孩子，不论分高分低，最终似乎皆能入读一高，无非找领导写条子、往学校送票子呗。
小姨子拎两箱特仑苏来找老马。
老马摸出手机打通了教育局局长，说了和学生的至亲关系，拜托局长费心协调。
教育局局长一口一个领导，说马上给一高张校长写条子，让家长来办公室拿，然后去找张校长安排。
局长的条子写得给力，老马搭眼一瞧就知道不是应付事儿的套路主义。老马对小姨子说：“局长挺给面子，赶紧带孩子去报到吧。”又说：
“你呀，回头可得说说丫头，让她多上心学习。我也就在县里能说句话，有些面子。三年后考大学，考不出好分数，我这个副县级小官到时候可不好使。”
老马、小姨子没想到，拿着局长的条子却找不到校长：打电话，始终无人接听；去办公室找，一天到晚不见人影儿；辗转找到家里，家人隔着防盗门说校长在外地出差，啥时候回来说不准。
眼看开学临近，眼看全县所有的落榜生皆有了着落，唯独自家翘在了半空中，小姨子领着姑娘坐在老马家，时不时哭哭啼啼的。
老马拿两盒烟，出门去找教育局局长。
教育局局长很客气，一口一个领导，让座敬茶寒暄，而后叹口气，说：“我今年五十七了，明年就要退二线。领导您比我了解咱县的情况，县一高名义上归口教育局，可张校长也是正科级，还是人大常委，是县管干部。几个常委的公子、千金，县上头头脑脑的儿孙多在一高就读，老张手眼通着天哩，心里并不认为我是他的领导。我打招呼安排学生，家长有法子拉住他，他也给安排，算是认我的面子。每年招生，打招呼送学生的条子、电话多得很，他早就找地方躲了起来。我打电话、发信息，他也是不接、不回……”
老马给局长递根烟，说：“我跟老张不熟，这事儿找副职办不成，您还得多费心。”
局长说：“马主席您放心，我肯定把您交代的事当成大事办，这两天我试着联系老张吧。”
明天就要开学，孩子入学还是没有着落。小姨子母女俩坐在老马家，咋说咋劝就是不走。老马心里觉得被夹住了手，板着脸给教育局局长打电话。
局长客客气气地说：“马主席对不起，您交办的事儿我没有办成，这几天我是电话打了、信息发了，可老张一直没有回音儿。我揣测啊，他平常用的那部手机现在根本没带在身边。”
老马说：“局长你看这如何是好呢，总不能让孩子失学在家吧！”
局长说：“唉，马主席您好不容易跟我张一回嘴，咋着也得先让孩子有学上。领导您看这样行不行，县二高的老李我还是使唤得动的，先让孩子去二高，等开学了老张正常上班了，我亲自跑去找他，让他给办转学，让孩子从二高转到一高，您看行不行？”
老马说了局长的方案，小姨子母女登时哭出了声儿。二高在距离县城三十公里的龙阳镇上，老马自己都觉得这个方案不可行。
第二天是县一高的开学典礼，校长老张坐在主席台上讲了话。小姨子赶紧来政协找老马，让他领着找老张。
老张正在办公室。小姨子递上教育局局长写的条子，老马说明来意。老张微微欠欠身子，说：“局长大人写了条子，马主席又亲自莅临我校，按说这个学生我们应当收下。可是啊马主席，今年所有的班级都严重超员，所有的教室目前是半张课桌也安排不下了，不是不收，是实在无能为力呀！条子生太多，学校只能按先来后到尽量解决，排满为止。你们呀，早干什么去了？”
小姨子眼中含泪，老马说了找寻张校长的艰辛过程。
老张翻翻眼皮，说：“马主席是县上领导，政策水平比我高，各种规定比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