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讥笑而残忍的笑,一声口哨。她抬起头,看见凝固的天空幽邃黑暗,不见群星,只有月亮沉默刺眼地注视她,紧接着,便贴地倒下,即使用尽全力,也无法站立。口鼻贴近地面的野草,她四肢着地,站在被火轮焚烧过似的山坡边缘,下边,草木随风展开,偶尔露出□□的荒地。
嚎叫,从月亮的远端,无言未知的黑暗中传来。她有柔软的爪子,鼻子亲昵而熟稔地轻轻蹭过地上地沙砾,一步步,让草根和石子滑落,走向坡下的地面。嚎叫。她听见弯曲身体中部心脏跳动的声音,和温热的胃肠肺骨挤在一起,但比人的那一颗更快。看上去她应该走了,虽然,去哪里,如何去,都是未知数。但看上去,她应该要走了。
她仰起头:嚎叫。声音回应了她。她迈出一步,全身暴动,向前奔腾,跪着,匍匐,无法站立的四肢比两脚直立要轻松,迅速得多。但她心里丝毫不为这迅速感到欣喜,因为太小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一切都来得不无代价。她感到四肢这么快,然后好奇,这代价是什么。她狂奔在狂风的呼啸里,边跑,喉咙里便迸发出阵阵吠叫,并不向着月亮,而漫无方向地在黑色的夜空中炸开,向四处去了。她在寻找目的地和群族。不知为何,她觉得她是在寻找那些和她一样匍匐在地,狂奔夜间的生物,尽管她不是这样渴望的。不。她并不渴望同类,她只是知道她会找到她们,因为一个人永远不能奢望能独自存在。
嚎叫。
这鬣犬停下脚步。她柔软的爪拨开林间的石块和草野,在树林明灭的窗棂间缓步穿梭,身体轻柔起伏。她被欺骗了——她自认道,因为那嚎叫,嗤笑,呼唤,最终被证明都是被风扭曲的声音。当她到了目的地,气喘吁吁,狂奔已尽,见到的不是族群,而是树林背后,石壁下的海。浪如雪起,那光是惨白的,她赶到其上穿梭的动海之风,也是夹着白色冻雨的。白色弥漫,笼罩在她毛茸茸四肢下的海面上,那白色大洋刺伤她的眼。无论是这雪样的月光,还是呼吸的深洋,她在梦外的现实,这短暂的一生中,都从未见过。这鬣犬站在那,粗尾下垂,圆形的耳朵竖起,感到这层层吐沫的海洋仿佛心伤难耐,于风中泪流不止,恸哭之声粗粝入耳,如同女人结冰的喉咙,在化水时血泪合流。她站在那,听海哭泣,知道一夜如此,夜夜如此。但她不懂她在哭些什么。兴许永远也不会懂,尽管她们之间也可能存在着正被埋怨的仇和恨。然而她感到,即便如此,海不会怪她。她只是哭着,而她也只是,听着。
她仰天嚎叫,没有特别意义,仅是欲望。声音散进海风中;一只鬣犬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