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解释说,她们很快就要离开;他很平静地说这没有关系。当士兵开始从车上搬下那具棺材时,他抬起手说,不,没有必要。士兵们抬起头看他玻璃似的神色和极不协调的容貌——他算是个高大的男人,只是显得有些无精打采的,但他的脸,无论如何被雕刻成严峻的样子,都带着几丝不褪的脆弱和稚嫩。他的声音也很年轻,只是他的头发衰老了。"先不要抬那棺材,谢谢你们。"孛林公爵说,"她不在里面,不是吗?"
之后,他请她——塔提亚,和他来一趟,因为"他有些话想和她说"。就她一个人。士兵看着她离开,跟在那白衣服的后面,一直没入黑池堡垒的黑墙之中;她们几乎只顾着走,在整个过程中,他没有同她说一句话,直到进了门廊里,她才主动开口了。塔提亚轻快地向克伦索恩道:"我觉得我很久没有见你了,但也说不上十分久,大概是你这头发的缘故。白得真是彻底啊!是伤心过度了?这样还是不好的。"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起先,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最终倒是笑了起来,显得很平静,说:"我也觉得进来几天就白了不少,但不是的,塔提亚。我吃了那颗龙心后,头发就白了,像我的叔叔米涅斯蒙一样。你记得他吗?"
"记得不是很清了。"她回答,"米涅斯蒙死了四十多年了,是不是?但,是的。他的头发是挺白的,像这样白。那是很久以前了。"
他们都同意这一点:那是很久以前了。"我们上次这么交谈,还是我们在孛林的时候啊,小王子!"塔提亚感慨:"去事如逝水,迁变不待人。不瞒你说,最近,我还想起过你一两次,想这件事,最伤心的可是你了——不过我很惊讶你竟然记得我。我们真是很多年都没见过面了。"
他听后,睁大了眼睛,迄今为止,还是他最生动灵活的表情。孛林公爵很惊讶地说道:"忘了你?怎么会呢!"他松了眉毛,露出一个很柔和的微笑:"我怎么会忘了你呢,塔提亚?你是第一个就这世界的真相,替我上了一课的人。那还是我只会躲在父亲身后,对这世界的存在而瑟瑟发抖之时的事了。我对你感激不尽。"
她们到了一层的当头,身旁,一窗之隔,"黑池"的湖水便深邃地望着她们;光丝丝缕缕地照进这漆黑的塔内,给沉闷的塔身蒙上柔和的镀层。他站在那,许久,没有说话,只将雕塑样的手指放在窗台上,摩挲其上的阳光,知道它像透明的藤蔓,爬上他的鬓角,重现往日铂金样的色彩,他才柔声开口,说:
"你知道,塔提亚——昨晚父亲来了。"
他顿了顿;她转头看他,起先,他的神色几乎是和美的,只是到了沉默的尾声,在下一次声音要响的时候,一串眼泪才从他的眼角边涌出来。他微微一笑,闭了眼,那眼泪便如泉倾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