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磨蹭。”塔提亚说道,“我们要快点走。从这里到孛林,还有七天路。你们难道想要十几天到吗?到时候你们要去自己打猎,或者,你们之中贡献一个,当粮食。”她催促道:“我们要快点走。” 是的。她们要快点走。难道她们头上那巨大风铃一样的白色头颅不是在摇晃,仿佛随时会跌下来吗?而那对她们来说是致命的,因为难道她们和这具骨头相比,不是像蚂蚁在草丛中穿行?突如其来,她们竟然或多或少,在心中都升起一种朦胧的感觉,亦即——她们周围这环境,她们鲜活而呼吸着体验的这个夏天是极美的。阳光的酷烈和空气的沉重拂过她们,正像草叶簇拥着一队勤恳的蚁群,而她们的周围是草地中细小的泥道,农田是矿石做的沙砾,镶嵌在地面里。或许队伍中有一两个不曾回头看一眼那具龙骨的,但大多人一边骑行,一边回头看她。塔提亚不再监督她们专心,因为她自己也跨坐在马上,回过头去,再看了她一眼。她似乎出了幻象,觉得那轻轻倒卧在那的龙骨还有几分歉疚,几缕哀伤似的,而那温柔可亲,永远轻声细语的女人,就站在她眼前:皇帝的母亲头发漆黑,双眸翠绿,最喜欢的衣服就是一件白袍。在达弥斯提弗,她时常步行在城市里,询问市民生活的苦难和幸福。她的记忆,触及到这些琐碎的泡沫,就变得交错了。一会,塔提亚看见这女人童年,少年,成年后的身影,在阳光和雨水下穿梭,永远同鹿一般温柔,可亲。她的眼睛在人群中散着非同寻常的和蔼与智慧,阳光在她的黑发上镀上华美的纹路。她记得皇帝的母亲更小的时候走过田野,身体柔软舒展,仿佛自然中的女神。她看见她引人敬爱的身影,一人的母亲,那声音说,所有人的母亲。但转眼间,那些记忆中图像,细微而柔和的声音又消失了,她已经降落在她身前,身披鳞甲,咆哮刺耳。
塔提亚亲眼见到她将昆莉亚咬成两半,就在她面前。昆莉亚无神的眼睛溢满泪水,她的面孔扭曲如泥泞中鬼怪的纹样。死亡大多是如此模样。
昆莉亚的手伸向她。塔提亚没有去接,她看着龙在她面前的头颅,那湿润,忧郁的绿眼睛不见一丝疯狂,像孛林遥远的春天。她很怀疑昆莉亚是否想回到孛林——然而,无论如何,她无法回去了。“让我们走,士兵们。”她呼唤道:呼唤自己,也呼唤对昆莉亚的记忆。她要去孛林了。她们前行,这次,没人再回头,只听见身后传来石灰剥落的声音,乃是骨质从尸首上剥落。这具龙骨似乎是具从深水的湖冰中取出来身体,一旦失去动力,就会在阳光下迅速风化。她们运着棺材,而她们背后焦土中的某处,在龙骨的注视下,尸体正在其中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