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小栓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彭侯瞥眼看他,十分耐心地满足了他的要求:“小鼻涕虫。”
“你——”
“阿嚏——”
楼小禾一个喷嚏惊天动地,鼻子一酸,挂下来串清涕。
她连忙地按住暴跳如雷的小不点:“说我呢说我呢,我是鼻涕虫,我是我是……”
楼小禾扫一眼墙根下堆了一半的雪人,心念一动,伸手指着彭侯,大声道:“你大壮哥……额,叔,最会堆雪人了,一起堆怎么样?”
关小栓有气无力地扑腾着,一听这话,霎时安静下来,他仰头看楼小禾,一脸狐疑:“你们……不是我爹派来抓我回去的?”
楼小禾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不,我们是你爹派来陪你玩的。”
说着,一边把袖子里的手炉滑出来塞进关小栓怀里,一边拿胳膊蹭了彭侯一下,扭头瞪他:“对吧,大——”
她猛然记起来大壮这名字彭侯不爱听,话头硬生生一拐,“……大兄弟。”
她脸上还挂着笑,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眼底两块乌青格外打眼,彭侯看着她,唇角一翘:“对,大妹子。”
“……”
唔,这个称呼大魔头好像也不是很满意。
*
楼小禾和关小栓,一大一小两道身影,静静蹲在雪地里,手中各捧着只袅袅冒热气的小铜炉,双双瞪圆了眼,张圆了嘴。
他们原本围在一起堆雪人,但堆着堆着,二人陡然萌生出一股羞耻之心:他们堆得太烂了,尤其和彭侯的作品摆在一起,画面实在太具冲击性。
于是,二人不约而同揣着手炉蹲在一旁,一边默默摆烂,一边啧啧观赏——
四四方方的雪白抱鼓石,上头蹲坐着只张口挺胸的镇宅雄狮,雪狮子威风凛凛,脚爪有力地扣地,仿佛要将底下基座划出爪痕来。
旁边是只长鼻子的猪,圆滚滚的肚皮下雪团子似的一坨坨码成行,全是嗷嗷待哺的小猪崽子。
再旁边趴着只大水牛,犄角很威武,扭头朝着边望过来,也不知是在看那群小猪崽子,还是在瞧那只雪狮子。
大水牛头顶的枝桠上,蹲着只小松鼠,手里捧着枚松果,正在一顿啃。
……
楼小禾看得怔住:
而今的凤麟洲,栖凤梧上已没有凤凰引吭,花海深处不见麒麟踏香,除了时不时被人牵出来溜达的吉光兽,几乎看不到其他走兽飞禽,花开四季的春居之所,蜜蜂蝴蝶竟也不见一只。
而诸如这些狮子胖猪水牛松鼠,于凤麟洲而言,都是不入流的下等牲畜,更是从来不见踪影的。楼小禾只在深夜,于那些破晓即消的画册图页之间,偶得窥见。
楼小禾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空旷坪地上:男人高高大大的身影从一片雪白中站起来,他的脚边,大大小小堆满了……葫芦。
有的歪瓜裂枣,有的端正匀停,素面葫芦有,雕花葫芦也有,甚至还有透雕的……一个个纵横交错,将它们的主人团团围在中间。
彭侯一身粗衣,更衬得相貌英俊,他五官精致,透着柔和的秀气,脸上总蕴着浅淡笑意,看上去和和气气的,但眉宇间却透着冷,又冷又远,不好亲近。
他此时站着的位置,离楼小禾不算近,但她却恍然觉得,比起夜里对面而卧时,这一刻,彭侯更让她感到亲近。
“看,就说你大……你叔他最会堆雪人了,没骗你吧。”楼小禾将方才随口吹出去的牛,重又说了一遍,这回充满了自豪的底气。
关小栓黑白分明的眼睛亮晶晶,用力点头:“……大壮叔好厉害!”
说着抓住楼小禾的袖角,吸了一下鼻子:“翠花婶,你、你让大壮叔教教我吧。”
楼小禾被一声“翠花婶”喊得呆了呆,低头看那只抓着自己的小手,哭笑不得:小孩子真是奇怪,方才还见鬼似的怕得要死,碰都不让碰,一转头就期期艾艾抓着人撒娇卖乖。
真是可爱。
她抬手,用袖子替他擦掉大鼻涕:“好啊。”
楼小禾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摸那颗乌溜溜的小脑袋,却见对方骤然一缩,分明躲闪了一下。
楼小禾僵了僵,连关小栓自己也愣住,似乎方才这一瑟缩完全是不受控制的无意识反应。
关小栓顿了顿,主动凑上来,把脑袋往楼小禾的手心一蹭,眨巴着大眼睛看她,像只摇着尾巴的小狗。
楼小禾轻轻摸了摸手心下的小脑瓜,心头软乎乎的。
她牵着关小栓,小心翼翼绕过一地的葫芦,走到彭侯面前,迟疑了一下,开口道:“我们想学堆雪人,你……教教我们,好不好?”
说完,嘴唇动了动,用口型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彭侯。”
天君、姓彭的、大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