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还是匆忙了些。
原本是不忙的。
钟鼓箫笙,朱楼绣阁,盈堂宾客,我都不想要,就连钿钗礼衣,本也是想省去的。
只是合计到最后,花玦发觉竟一项都未剩下了,心觉不行。
他玩笑说:“虽则我们如今落拓人间,但不过一时蹇劣耳,哪至于婚嫁一场,潦草至斯?”
我晓得,自从离开昆仑后,他心中便不很快活,他觉得对我有愧,他对我常常会有此般心绪,便如眼下。
我不懂该如何宽慰他,如何使他心安,只好一应应了他的话。
于是,三日便匆忙了些。
他们都很忙碌,花簌去镇上学竹笛了,说要在我与花玦的成亲之日,为我们吹奏喜乐。
小狐狸也带着让我挑好的布匹悄悄溜走了,她说嫁衣该由新娘子自己做才会美满,可我不会做,她说她即是我,代我学着做也是一样的。
至于花玦,他去置办花烛和一些稀奇古怪,我也不认得的东西了。
只有我,花玦什么也不许我做,只让我在家好好待嫁,等待着,嫁给他。哦,也不是,他以为我在家缝嫁衣来着。
家里只剩下我了,可这回和我一人在昆仑和不流云洞府时不大一样。我也说不清哪里不一样,只是不会再一闲下来便发呆了,看着满屋里花玦自己做好,再亲手贴上的红喜字,便能这般看上一整天。
这两日除了花玦每日会回家,那两个都不回来,直到成亲前夕,小狐狸同花簌方才先后回家。
小狐狸不曾学会绣花,花簌也未曾学会竹笛。
小狐狸带着她用仙术裁制绣就的嫁衣回来了。但她最后还是留了几针,带回来给我亲手绣完,如是这身嫁衣算是圆满了。
花簌说竹笛好难,可她学会了比竹笛有趣许多的水碗,我不懂这些,仍是随她去了。听她执箸轻敲碗盏,大如大海碗,小似小酒盅,瞧着有趣,听着更得趣。
我觉着,喜乐也很圆满。
月上中宵,我裹着我的白裙裳,望着架上的红嫁衣和桃花裙。
红嫁衣在右,桃花裙在左。
月华流照着月华,树影叠映着树影,透过糊了纱的窗子映进来,随着一豆烛影摇曳。
纱窗外的影子张牙舞爪,纱窗里的残光惝恍。
人间的烛火真晦暗呐。
将烛火轻捻拨弄,也不烫手,我满眼的心思只在那身嫁衣上。
我行走人间,常见离合,人若有情,情到自然时,便可两相缔结姻好,至于往后,便只为往后之事了。日久年深,不拘是情深意浓,白头偕老,抑或是情淡意薄,一朝离缘,离或不离,合或不合,我都见过许多。
是以,我便以为有情,便可成亲,我便以为成亲,便是一对有情人在一起一日一夜,只有彼此的日夜,不必想明朝旭日初升,谁人会来,也不必想明夕日暮西山,谁人会走。
那日,元殿下与玖洏成亲,天地间开遍桃花,小狐狸在我心中问,我与花玦成亲时,天地山河会是何等风光?
我便想,很想很想同花玦成一次亲。
哪怕欣欣春令非为我与他而行,若复众生知,不会为负罪在身的我与他而庆,也无甚。
更哪怕,只有几日,他只有几日为我夫,我只有几日作他妻……
无甚,无甚……皆无甚。无甚以为憾,无甚可留恨。
可今日,花簌敲着水碗,演乐于我听时,她欢欢喜喜地说,明早平日之时会来给我梳头,说这是人间的习俗,十梳到尾,一双爱侣便会得苍天赐福,从此长相厮守。
我有些错愕地问她,成亲何以要祈求长相厮守?
她也错愕地问我,若不为求长相厮守,缘何成亲?
我大约是做错了事?可我已不知该如何收场。
陆吾嫌我似萝卜头一般迟钝,师门也说我是蠢木头性子。可再如何迟钝蠢笨,我也晓得这时候道一句对不住是不成的。更何况在花玦面前,我向来不愣,毕竟年长于他,本该持重。
唉。
我将花玦旧日赠我的桃花裙换上,弃门择窗,踏入昏昏月色。
在人间待过这若许年时,惟有人间的夜,我至今仍习惯不了。
望舒将月光抛下人间,可天与地相隔太远了啊,远得让月光都疏薄了。
我与花玦皆历经过万魔窟无尽的夜,近一千年,那时候尚且不觉得如何,而如今漫步人间夜,心头却也侵染上微微晦意……
看来属实是近日散漫了,竟耽误了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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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盈!”
“嗯?”
盈阙抬头望去,只瞧见不高不矮的墙头上,正坐着一个不衫不履的郎君,不即不离,恍如不日不月。
枯枝槎牙横斜逸出寺院斑驳的墙,一段横卧郎君身后,郎君倚着枝,曲着腿,哼着旧巷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