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鬼祟祟做什么。”
她掉在桌后,费力抬起身子,不敢答话。
在相当一段时间里,她连抱他都不太敢。连某种时间某种地点某种悸动,她都是拼命忍,抬手一瞬间就会放下。他发现了,就指一指肩膀。
她看懂是可以抱,再自发理解为要求她抱,或许不怎么想,但会听话。
一直只在那个地点用。这日,他带她进书房,允许她挑喜欢的藏书,带回府慢慢看。她踮着脚挑完,想回位置坐下,他屈起膝盖一拦。
云弥眨巴眨巴眼睛。
“道谢。”他这样命令,“这本《尉缭子》,女学不教。”
当然是不教。教过她还挑来干嘛,何况府中给女娘的配书,根本没有兵家古籍。
她还是眨眼睛:“多谢殿下。”
而他别开眼睛:“不是这样谢。”
突然的难伺候。她想了想,凑上前去,在他侧脸“啪嗒”一口。
他笑一下,再指肩膀:“你靠过来看。”
“尚未日落。”她故意问,“也可以靠在此处吗?”
他夜间常这样做,她就问日落。多么隐晦、婉转而意味清浅的调侃。
他知这小娘子高明,反而平铺直叙:“可以。”
“尚未日出可以,烈日高悬可以。”他说这话时扶起她下颌,眉眼低垂,“尚未日落可以,皓月当空也可以。”
她不眨眼睛了,呆呆看着他。
半晌才照做,乖乖仰过去,将书页翻得老高。
又半晌,小声说:“愿意的。”
他就把书丢开了,俯身靠过来。
她主动往另一边侧脸再“啪嗒”一下,然后捂住唇心,瓮声瓮气:“这里不可以。”
“书房……太失礼了。”她警惕后退一步,“不可以。”
他很低声地笑。想同她说,知不知道许多避火图都画过书房,各路名家私底下也窃窃传阅,又不舍带坏她。
只将她拽起来。
她这回学乖了,主动靠上来读书,刻意大声:“……‘刑以伐之,德以守之,非所谓天官时日阴阳向背也。黄帝者,人事而已矣’。依我看来,天地间的任何,的确都不若人事紧要。先神先鬼,先稽我智,说得很对。”
“小娘子智慧超群。”他配合她,又将白日之事说给她听,“你以为呢?”
“我以为殿下没有错。”云弥并指,“不仅寡妻妾,连在室女、出嫁女、归宗女,分不到嫡长子半点,还要内分三六九等。原本就不公。”
“律法不仅明纪,也要守正的。”她那么小的一张圆圆脸,还使劲皱着眉毛,“倘若真正需要庇护之人得不到庇护,那就是出错了。此时能用个人之力修正,为何不用?”
“允许高抬贵手,就允许从中作梗。”他抬手圈她的脸颊,但没有触碰,“谏议大夫所言,是有道理的。”
“就是说,他并非不知此事中小妾无辜,但他更在乎,律法乃天下人之法,事须划一。”她抱着书,一板一眼向他讲,“然我目之所及,处处都是从中作梗,而高抬贵手寥寥。”
“凡是需要高抬贵手方能证明的对错,都已经是不公之处。”他轻声道,“但天地间也没有永远公允的律法。”
她仍旧抱着书,歪歪脑袋:“是噢。”
“连律法都如此。是以我今日想,依靠一人贤明换到的社稷进益,和一人昏庸招致的江山祸患,或许根源是相同的。”李承弈放慢语速,细心留给她理解的空隙,“帝王尤甚。”
云弥思考许久,放下书,双手皆比六,竖在耳朵上。
声音脆生生:“因此要永远广开言路,虚心纳谏,善于认错。忌故步自封,忌刚愎自用,忌独断专行。君王之贤哪怕偶然,但这偶然越长久、越稳定,于天下社稷,裨益越深。魏玄成说‘兼听则明,偏听则暗’,这是太宗皇帝做到了的事,也是殿下今后需时刻谨记的。”
本朝皇室,无不以身为太宗子孙为傲,他不会反驳。她拍了下手心,得意的表情藏不住:“我也姓魏呢。”
他望着她,目光稍逊于温柔,但裹缠无数欣赏:“那你是小女公子?”
“小女娘就是小女娘。”她有些骄傲,就在他脸前,拿双腕托转了个花手,“聪明的小女娘。”
又抬高双手形成的倒三角,围拢脸颊,再笑嘻嘻:“我。”
他亦失笑,长臂一伸就将人揽入胸膛间:“你。”
他说不出更多话,也不知道要如何隐忍喜欢极了的情绪,只是静默拥抱。
那道拥抱实在安静。云弥如今只记得,午后从支摘窗投射而入的温暖日光。衣衫繁复,她不曾听到他的心跳。
但这一刻却听到自己的心跳。衡阳还在吵着想要公主府,李承宽不耐烦讥讽她野蛮娘子,月圭难得起身维护公主,齐璋按下妹妹肩膀,示意不要失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