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在预感到危机时本能的反应，甚至比她的意志更早浮现。
“地龙动了！”天衡喊道，他拉着母亲又夹上刚睁眼的天赐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当天家三人摇摇晃晃地奔出棚户，浓密的黑夜当中南边贴近地面的地方隐隐火红色的阴云翻腾。棚户区的人们都从睡梦中被摇醒了，“地龙来了！”他们争先恐后地跑了出来，在这震荡的天地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天家住的位置离左右两个出口都不近，几乎是在最里面，只能被人潮裹挟着，打着转地往外逃。这时方向已经不重要了，就算是棚屋挡在人们逃跑的路线前也会被推倒搡开。天衡尽可能小心地越过那些曾为人遮风挡雨的木头碎片，两只手死死握着他的两个家人以防他们中谁跌倒了被后面的人踩到脚底去。天赐仰起头看向头顶的天空，黑云中隐隐带着不详的闪光在聚集，很快轰鸣声便横贯上空，人们像被狂风掠过的江面一样掀起惊恐地声浪。
就这样跑了不知多久，人潮的最前端突然传来了‘扑通’、‘扑通’的落水声。“前面是江！”先有人在喊，而后天衡才后知后觉地听到熟悉的江浪声。江浪的声音如此浩荡，让天衡疑惑他为何这么迟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来到了江边。
混同江的怒涛终于叫人们冷静了下来，用它亘古以来的道理来约束奔逃的人潮此路不通。在这浓稠的黑夜里，江岸像是世界的边界。哪怕大地还在晃动，人们也不敢再踏出新的一步了。大家自发地向中心，向彼此靠拢，在这江风吹袭的动荡夜晚里从同样赤着脚、单着衣、颤抖着的人身上寻找能够对抗无情反复的灾难的勇气。天是那么的暗，天上飘落的雪也没个尽头地下，有人跪倒在地，念叨起漫天神佛的名字，还有人对着混同江磕头，求底下镇着的黑龙能够息怒。不知道谁高呼：“这是天怒！是天不愿见满洲国立！先是水龙灾现在又有地龙动，傀儡政府一日不破，日寇一日不除，后面还有大灾要来！”
“谁在说话？是谁说的！”天衡附近有一个人粗暴地推开周围人高声地询问，“敢妖言惑众，煽动、破坏大东亚共荣，老子毙了你！”
天衡带着娘和妹妹往后退了退躲开了那人的推搡。但是想来他又不服气：‘哼，主子都不在跟前儿假鬼子还狐假虎威的叫两声。若不是因为小鬼子和满政府，我们这些人又怎么会住到棚户去，今天又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于是天衡甩开手脚独自摸黑上前，循声对着那高声喊叫的人就是一脚，直接把人绊倒在地。那人约摸着是个黑天瞎，跌在地上就爬不起来，可他非但不怕还四处乱抓乱打，边打边中气十足地骂道：“谁不长眼敢绊你爷爷？老子现在就抓你去劳改所！”
于是又有人暗中打了他几拳，前后左右谁都踹他，一边踹还一边喊：“打死你个狗娘养的狗腿子！鬼子屁儿后面的狗汉奸！”
地上那人开始叫骂还手，可四只狗爪子怎么比得过十七八个人？打了一会儿这主子不在跟前儿的好狗就歇菜了，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周围离得近的都嫌弃晦气，远远避开他。雪绵绵不绝地落在他身上，不多会儿就在地上留下了一个起伏的坟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