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都不像是舞团的人或者剧院的工作人员。男人彼此交谈着，就在长走廊的中间，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在舞台与后台穿梭的女郎们。还穿着舞蹈服的女郎见到相熟的人便大胆地走过去与之交谈，他们讨论着舞会、首饰、美酒、生意...走廊的温度似乎也在这样的讨论中变得更加热切。小桃悄悄用余光去看，一不小心就撞上了一道盯着她的视线。她有些害怕地靠向玛丽夫人，只盯着眼前和鞋尖不敢再乱看。
可是对方却没有因为视线断开而作罢，明明走廊里有不少人，可小桃还是听到了男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格雷森皮鞋的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她惴惴不安的心上。小桃想要更快一步跑开，但是她还牵着玛丽夫人的手，而玛丽夫人已经停下了。
小桃也被迫停了下来，男人停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与玛丽夫人聊了起来。太近了，小桃的脚趾因为紧张而蜷缩。他们用小桃听不懂的语言讲话，小桃努力去听也只能听懂几个词。可这几个词却没有让她觉得安心，因为两道视线总是时不时地落到她的身上，让她不断地想起胸口的两团丝袜，只能遮住臀部的短裙。她像是一脚踩进了雪堆里，凉气从脚底顺着绑绳攀上她的小腿、大腿、肚子、前胸。
男人的手一下子搂住了小桃的肩，她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差点跳了起来。这次她不得不直视男人了：他有着一头服服帖帖的金发，一双蓝色的眼睛，两撇打理得当的小胡子，看起来和她父亲一般大，却有着锐利的五官。一个外国人、一个洋人、但却不是一个俄人。小桃想要叫，可是玛丽夫人正严厉地看着她。小桃见过这个眼神，玛丽夫人曾这样看过那些在化妆间里刻意无视她的舞女，让她们不要胡闹。
“这位先生想要请你吃一顿晚餐，休息一晚上。”玛丽夫人对她说，“明天再送你回学校。”
玛丽夫人明明说的是俄语，可小桃却一个字也听不懂。她用乞求的眼神看着玛丽夫人，她几乎看不清眼前的女人，突然冒出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的牙齿和舌头都像石头一样笨拙：“夫人，我不想...”
“不要胡闹。”玛丽夫人松开了她的手，“按照那位先生的话去做。”
可她根本听不懂他说的话！一句话，一个字都听不懂！男人的手臂锢着她的肩膀带着她往前走。长廊里的其他人在她的泪水中变得那么遥远，像是独自沉到了河里，其他人的样子、声音都变得不真切。
“不要，不要！我不要去！”小桃胡乱地用汉语和俄语乞饶，可她的声音比小老鼠还小。那位先生对她说了什么，可是小桃听不懂，男人的手也没有放开。
“你怎么在这里！”
一道娇声呵斥，小桃被眼前人一把拽出了男人的臂怀。她踉跄地跌到女人的裘皮里，一仰头就看到了奥利妮娜盛怒的脸。
“穿了我的衣服，还想约我的男人？”奥利妮娜的视线像是刀剑般锐利地刮过小桃，叫她瑟瑟发抖。可哪怕这份怒火是冲着她来的，也好比继续被那个陌生的男人握着！小桃一声不吭地低下了头，尽可能地把自己贴在女郎的衣服上。
奥利妮娜有些嫌弃泪水和化妆粉会粘在毛皮上，但也没有把人推开。她高高地扬起眉毛，用一口俄人腔调的英语半开玩笑半质问道：“伯爵这么喜新厌旧吗？哪怕我只是迟到了一小会儿，您就打算抛下我找一个临时的替班了吗？”
“如果你在，当然是最好的。”英伦男人没有接她的话，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和她调情，“最好的佟妮娅。”
“最好是这样，男人总是薄情得很，就连露水情缘都不愿意短暂地付出真心。”奥利妮娜不严厉地抱怨了一句，很快就揭过了话题，“我很快就会回来，像个真正的绅士那样等我几分钟，不会太久。”
“跟我进来！”奥利妮娜的俄语要比英语冷硬很多，像是贝加尔湖上吹过的冷一样凛冽、不留情面。她把小桃拉进了最近的化妆间里，几下就把小桃从衣服里剥了出来。那件演出服被奥利妮娜挑剔的前后翻了翻，又被仔细地摸了摸上面的衔接处。然后她才想起来小桃还只穿着底裤和背心，于是随手将椅子上一件不知道是谁落下的披风扔到了她身上：“你没从上面拆东西下来吧？我可不想穿会开线的衣服。”
“我没有。”小桃用披风紧紧地裹住自己。
奥利妮娜似笑非笑地看了小桃一眼，便自顾自地换起了衣服。这件淡蓝色的演出服穿到她身上才是真正的光彩照人，像是真正的仙后佟妮娅——小桃在演绎的时候并没有戴上属于仙后的皇冠，而是像其他群演那样当一个小精灵。好在演出的剧目本身也不是按照《仲夏夜之梦》原著演绎的，奥利妮娜不能上台，这次演出就大刀阔斧地将仙后的剧情边缘化了。小桃原本是不明白为什么剧院里与奥利妮娜不对付的舞女都赞同这样大的改动，可是现在奥利妮娜穿上芭蕾服，她就懂了。
真的有人，只要穿上舞服就有那样的气度，不用聚光灯就能叫人一眼认定她是舞台上的明星。就算是别人演了主角又如何？只要她上了舞台，群星也不过是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