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黄昏,鄞州节度使府。
然,此为鄞州,非幽州。故,范轩的迎亲队伍自城门出发,直达鄞州节度使府。
街道两旁的小摊早已遣散干净,却耐不住百姓们争相拥在街道两旁,张头仰望着为首的,坐在黑得发亮的高头大马上的意气郎君。
郎君容貌俊朗,金冠红衣衬得郎君姿容既好,神情亦佳。百姓皆在心中唏嘘不已,如此丰神俊朗的男儿,且功勋卓著,只因天上有,地下无。可细看,这位郎君面色冰冷,丝毫没有即将娶到美娇娘的喜悦,不苟言笑,似乎周身的空气都要被他所凝固。
鄞州城破,幽州节度使倒是没让幽州军进行一番烧杀抢掠,可见幽州军治军严明,鄞州百姓倒是松了口气。但听闻宋大小姐要嫁予幽州节度使,鄞州众百姓心又跟着悬了起来。
宋大小姐知书达理,温婉贤淑是鄞州城出了名的,比起其他州倒也不逊色,与鄞州百年世家大族嫡幼女闻雅并称鄞州双姝。天下大乱之际,无数难民逃往鄞州避难,两位养尊处优的小姐自发阻止为难民施粥,建造临时的营帐给居无定所的难民一个避难所,可见心地柔软坚韧,备受鄞州百姓爱戴。
如今宋大小姐在如此情形下嫁与幽州节度使,虽看起来是天作之合,但作为战败方,不知幽州节度使会如何对宋大小姐,宋大小姐该如何自处呢?百姓忧哉!
头戴红花的高头大马停在了鄞州节度使门前,宛若长龙的迎亲队伍缓缓停下,为首的新郎官却似乎并未有想踏入府邸之意。范轩黑沉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伟岸的府门。
宋檀砚闺房。
雕花梳妆镜前坐着一位凤冠霞帔的新娘子,模糊不清的黄铜镜也难掩新娘的国色天香。
一群丫鬟婆子手脚麻利地为宋檀砚梳起桃心髻,戴上金光灿灿的凤冠,为新娘子点上端庄典雅的妆容。宋夫人亲自为宋檀砚穿上嫁衣,看着眼前的女儿点点红妆,眉眼如画,不禁红了眼眶。
宋夫人声音颤抖,虽红着眼眶,但仍旧挤出一抹微笑,慈爱地看着自己亭亭玉立女儿,“阿檀,娘念你与姑爷百年欢好。你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你尽你本分,他予你爱重,这就够了。不用担心宋家境况,宋家不会有事的,宋家永远是你的后盾。”
宋檀砚亦红了眼眶,她紧紧地抓住宋夫人的手,抿着唇,做最后的告别。
“吉时到!”门外传来喜婆的唱报,宋檀砚搭着侍女的手走出了房门。
她看见她的祖母,父亲,哥哥皆笑脸盈盈地站在门外送嫁,泪水朦胧间,她未看到她的亲人们都红了眼眶。
宋檀砚松开搭着侍女的手,广袖扬起,双膝跪地,“祖母,爹,娘,阿兄,阿檀出嫁了,还请多保重。”宋檀砚低下螓首,磕在青砖上,声声沁入宋家人心。
宋老夫人亲自扶起了宋檀砚的手,为她盖上了红艳艳的喜帕,遮住了宋檀砚的视线,也遮住了宋檀砚未来的路,宋檀砚看不清未来的路有多艰险,想都不敢想。
“阿檀啊,祖母无法护你一辈子,嫁出去了,该长大了。”
宋喆扶着女儿的手,走出了节度使府的大门,宋凛掀开了喜轿的红帘,送宋檀砚坐进喜轿。
范轩冷眼看着,调转马头,径直往城外大营策马。宋凛也翻身上马,紧跟队伍,送妹妹一程。
十里红妆宛若长龙,一眼望不到头。范轩与宋檀砚各怀心思,沉默着看着前方。范轩的前方是长又长的道路和越来越近的城门,随着厚重的城门的关闭,范轩的心房也随之关闭。宋檀砚的前方只有漫漫的红,微微透进去的一点点光令宋檀砚不会过于被这沉闷的喜轿压得透不过气,眼前漫无边际的红会束缚自己未来的脚步吗?宋檀砚不知。
宋凛凝视着这个妹夫,紧跟喜轿旁,心中不免为妹妹担忧。妹妹轻易就答应了范轩的要求,虽有三书六礼,但范轩真的会对妹妹好吗?宋凛不知。
很快到了城郊大营,范轩策马行至宋凛身旁,“人已送到,宋公子请回吧。”
宋凛看着范轩如此不可一世,心下愤愤,“妹夫这么着急赶我走,是为何?我宋凛在此警告你,我妹妹是你明媒正娶的发妻,是我宋家嫡女,还请范节度使凡事思量而行。告辞。”
宋凛敲了敲喜轿的窗棂,“阿檀,保重。”随即策马回城。
“落轿!”宋檀砚思虑了一路,想了未来郎君待她不好她该如何,郎君与她相敬如宾她又该如何自处。听到喜婆的唱报,她深吸一口气,牵着一只手出了喜轿。
是她的陪嫁侍女印月的手,不是她的郎君的手,看来未来的路必定艰险重重,宋檀砚心想。
她跟随着印月跨了火盆,跨了马鞍,行至堂前,她轻轻扯了扯手中红绸,感觉到另一头的牵引。还好,还愿意与我拜堂,宋檀砚心想。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随着喜婆的一声声唱报,宋檀砚又在不觉中被送入另一个地方,是所谓的婚房吧,宋檀砚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