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洒了一地,姜谦被人灰头土脸地按在地上。左侧,那方才还坐在桌边向他们兄妹二人讲述神仙肉典故的小伙计也被同样穿着的小厮死死禁锢住,与姜谦不同的是,他的脸上还有几道鲜红的伤痕。
忠义候世子裴昭西翘着二郎腿坐在两人面前,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只紫檀珠串。
丁香锦袍暗绣月竹纹饰,金线镶边。
桃花人面又兼多情眉眼,春风得意。
端得是个十足的贵公子样。
然而在场众人又有谁不知道,这位世子乃是整个京城出了名的混世魔王,一等一的纨绔子弟。成日成日的饮酒作乐,成日成日的流连花楼赌馆。
不信你仔细闻闻,此刻,空气中是否有股淡淡的酒香——那是百花楼的那位花魁娘子亲自酿了喂到嘴边的。
不信你再仔细看看,此刻,裴昭西玩腻了手上的珠串,挑了挑眉,闲散道:“往死里打。”
语气随意得和平日里吩咐下人倒茶添菜一样自然。
小厮得了旨意,当下便操起棍子。
“等等。”
裴昭西不过稍一抬手,那小厮竟即刻便将落下大半的棍子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他斯里慢条地抿了口茶水,指着姜谦道: “先打这个多管闲事的,别打死了。”
“得令!”
“啪——”
小厮一棍子下去,打得姜谦倒吸一口凉气。饶是这样,他还不忘冲着裴昭西大喊:“这位公子,‘天道无亲,常与善人’你怎可如此蛮不讲理,当众施暴!”
裴昭西笑了,他对执棍之人投去一眼:“本世子改主意了,用力些。”
“小的遵……”
然而那小厮话还没说完,便被人一脚踹飞出去。几乎就是眨眼之间,裴昭西感觉自己脖间一凉,随即对上一对充血的眼眸。
少女剑锋死死抵住他的血肉,将他整个人压在椅子上。
裴昭西却不甚在意。
他眼中带着嘲弄的笑意,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你知道我是谁吗?”
姜宝珠不答,一个转身将人提起,推到身前。剑锋微动,少年白皙的脖颈间登时多出一道刺目的血痕。
这下裴昭西才是真的大气都不敢出。
待他目光恢复清明,这才发现,整个三关荟一层不知何时成了一片狼藉。自己带来的小厮,有一个算一个,统统躺在地上捂着身子扭成了蛆。
一堆被砸烂的桌椅酒菜之间,安安稳稳地站着方才那个多管闲事的穷书生。
他看着眼前的画面,余光瞟了瞟那把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直觉一股浓烈的杀意。腿就这么软得有些站不住,身子也止不住地往下滑。
这一滑不要紧,要命的是,身后的少女丝毫没有迁就他的打算,他动一分,脖间的血痕便长一分。
裴昭西十个指甲尽数嵌进皮肉里,强压着那股向下倒的冲动。
强怒道:“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我不知道。”少女将他往身后拉上几寸,剑也迅速跟着后撤几分。
她的呼出的热气尽数洒在他的耳畔,似乎也在努力克制着自己,同样咬牙切齿道:“我也不想知道。”
“我只知道,现在你的命在我手上,只要稍微用点力气,”她顿了顿,“就能将你送到极乐世界去超度。就算你爹是天王老子要来找我的麻烦,就算他要将我五马分尸,也决换不回你的这条狗、命。”
她将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
“你想要什么,钱,还是权?”裴昭西此刻倒是冷静了几分。世人所求无非就那么几样,无论这突然出现的女土匪想要什么,他忠义侯府家大业大,约莫也是给得起的。
“我什么也不要。”她道:“你敢伤我兄长,伤几分我便要叫你还几分。”
兄长?
裴昭西看了眼不远处的那个穷书生,茅塞顿开。
原来是寻仇。
“你要杀我?”他冷笑一声,语气堪堪称得上平静。
身后人不答话,只听她向那书生道:“请兄长将棍子递给我。”
姜谦毫不犹豫地将棍子递了过去。
姜宝珠点点头,示意他将棍子靠在自己手边。而后接着对裴昭西说:“现在,我要你发下毒誓。”
“你用父母起誓,此后绝不会再找我兄长家人的麻烦,绝不动他们一根汗毛。”
裴昭西是真的笑了,举起右手,干脆道:“我裴昭西,以爹娘起誓,此后绝不动……”
他顿了顿,身后人补充道:“姜宝珠。”
“此后绝不找姜宝珠兄长家人的麻烦,绝不动这些人一根毫毛。”
正巧,家中那糟老头子迷信,前日才找了个道士,在京郊大乘寺神神叨叨地寻了两颗千年松,要他认作干爹干娘。
当时气得他上蹿下跳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