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贞皇后慕容氏,小字世兰,逆臣慕容迥之女,乾元八年,初为华嫔,累进华妃。妃有妇德,十四年进贵妃。帝平罪人玄济乱,十六年岁初,余党行刺,妃拒乃亡,年二十五。帝大恸,服缟素十二日,亲定谥曰孝贞敦肃敏哲皇后,诸王、群臣妻妾俱会丧,葬泰陵。
史书寥寥数百字并不能写明那一场行刺之后的余怒如何。朝堂上才从十五年冬月玄济谋反的余噩中挣扎而出,未曾想两个月后,又落入了另一重的刀光血影之中,谁也不知下一个阖家去往菜市口的是谁。
纵然天子一怒而伏尸百万,却未能消下皇帝的龙颜震怒,皇帝在愤怒哀恸之余,不顾太后再三劝阻,仍一意孤行将慕容世兰追封为皇后,并以元后礼下葬。因葬礼上有几位妃嫔不甚哀伤,于是以“未克尽处甚多”加以训斥,犹嫌不足,此后又陆续贬斥其宫外的亲眷家属,一时引得人人自危。
黛玉自那日当场昏死过去,醒来时便胎像十分不稳,幸得皇后指了章、郑二位太医随侍在长杨宫,只管为黛玉安胎事宜,又有太后派了竹息前来坐镇,长杨宫的惊慌失措才渐渐平复下来。
太后虽有懿旨命黛玉龙裔为重,然而皇帝正在怒火之上,又接连训斥了甄婕妤、惠容华等人,黛玉到底不能窝在长杨宫里,虽不用每日前去守灵哭丧,大拜时必得亲至延年殿供茶烧纸。
这日黛玉才扶着宝鹃到延年殿,便见几名奉命守灵的低位妃嫔惊慌慌从里跌出来,见了她只草草行了礼便急忙告退走了,殿内还隐隐传出玄凌暴怒的余音,忙上前几步,却见玄凌正颓然坐在大圈椅上,胸口起伏不定,面上带着久未睡眠的倦怠,听见脚步声,赤红的眼立刻凛冽地逼视过来,似要将眼前的一切焚烧殆尽。
见是黛玉,玄凌倒怔了一下,半日不语,只定定瞧着她行完礼,默默上前捻起一簇香奉上,又跪在灵前焚楮烧纸,才意味不明地道了一句:“你也来了。”
黛玉红着眼低声应了一句是,便听玄凌淡漠地问:“世兰往日待你也没什么好颜色,你来做什么?也是和她们一样,面上做出个伤心样子,内里不知要多高兴?”
黛玉半垂着头,轻声道:“娘娘往日待臣妾和众人一样,向来都是不假辞色的,只臣妾心里明白,娘娘待皇上一心一意,眼里自然容不下旁人。臣妾同为女子,心有戚戚,便也觉得没什么了。况且那日臣妾也得了娘娘的恩惠,如今娘娘仙去,臣妾理当来祭。”
玄凌唔了一声,欣慰道:“容儿果然和她们不一样。去吧,祭一祭也是你的好处。”
黛玉便在宝鹃的搀扶下,退到灵帐之后,自有宫娥摆上蒲团,于是跪上,眼泪不知不觉滑下,心中空荡荡如同阖宫飘飘荡荡的白幡。
哀声哭了一阵,忽而听见外头有内监唱喏“皇后娘娘到——”便见皇后身着素衣,由剪秋扶着,庄严肃穆而来,见了玄凌先行了一礼,而后吩咐左右供茶烧纸祭奠逝者,又亲自捻香供奉。
玄凌只淡淡地问:“世芍如何了?”
皇后叹口气,道:“她小小年纪突遭此难,原已心神俱碎,这几日又不眠不休不吃不喝跪灵,身子骨早受不住了。方才太医开了温补的药,臣妾又亲自喂着吃了一碗清粥,看着她睡下才过来的。”
略微思忖一番,又道:“臣妾想着日后便让世芍住去寿康宫罢,一来她孤身一人,放在别处臣妾也不放心;二来两位太妃仁善,必能将她照料得很好。”
玄凌沉思一番,点头道:“如此甚好,皇后费心了。”
皇后拭泪道:“她是世兰的妹妹,便跟臣妾的亲妹妹一样的,臣妾只盼着世芍往后平安喜乐,再无忧愁。”一时又瞧着玄凌形容憔悴,悲声道:“请皇上保重身子,世兰妹妹从前便记挂着皇上龙体安康,若见到皇上这样,只怕她去了那边也不安心。”
玄凌的眼里划过几许痛楚、愧疚,摇着头道:“是朕对不住世兰。”
皇后默然坐在他的下首,定定盯着那仿佛鲜血染就的灵位,香烛的气味直将人熏得眼红泪流,她红着眼缓缓道:“皇上千万不要这样说,臣妾只恨不能替了世兰妹妹去。”
玄凌便转过头,怔怔瞧了皇后一眼,自那日皇后惊闻行刺,一惊之下便晕了过去,事后听闻是慕容世兰为救圣驾而亡,便不顾病体沉疴,挣扎起来亲自料理其后事,又恐内务府不经心,便一心扑在此处,几日功夫便见消瘦,偏每日里仍要事无巨细过问。
半晌才道:“皇后啊,委屈你了。”
伴着一片明明灭灭的烛火,玄凌的声音越发模糊起来,“世兰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大抵是与朕生同衾死同穴,朕知道追封她为皇后于理不合,只是朕不愿意她死了还有未了的心愿,若有人非议就非议罢,朕心意已决。”
皇后上前握紧了玄凌的手,面上带着同舟共济的坚定,沉声道:“凭他是谁说去!只救了皇上这一件,臣妾只有满怀感激世兰妹妹的,妹妹为了皇上您连命都能舍去,莫说是去后的追封这些子虚名,我只恨不能用这皇后的尊位换她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