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自此待玄凌便添了几分用心,时时有关怀之举,再见时也不寻借口躲出去了。又兼着玄凌拿针线活打趣过几次,便亲自裁制了一件寝衣,又绣上蟠龙云纹,滚边亦密密实实地藏起来。
连太后见了都十分开怀,只当她忽然开窍,瞧那寝衣针工精巧,针脚密实,蟠龙绣得栩栩如生,知其费了很多功夫,便不让黛玉整日凑在她这儿,只赶着去皇帝身边。还笑着说:“皇帝身边有容儿这样聪明又贴心的人陪着,哀家才放心。”
皇帝亦常招黛玉伴驾,黛玉虽于政事上不爱说些见解,只论贴心又有旁人比不得的好处,亦不爱含酸吃醋,连旁的宫妃都不大提,明瑟居又让她收拾得雅致精巧,玄凌益发爱来了。
才入了冬,宫里各处早烧起了地龙,内务府又忙不迭送来许多红罗炭,把个明瑟居东暖阁烧得如阳春一般,黛玉将此处收拾成书房布局,设了几列书架,垒着满满的书,又按天文地理、朝代姓名编撰分类。玄凌来时便常在这里,二人闲了便各干其事。
黛玉捧了一本诗集读着,玄凌在一旁誊写她往日所得诗词,录到一首菊花诗时,便将笔一扔,笑道:“菊花前人做的也太多了,你这首咏菊立意新颖,不露堆砌生硬,只伤于纤巧些,却也和你这小女儿心思,想是去岁思念家里做的罢?”
黛玉抿嘴一笑:“正是,皇上能掐会算,小女子甘拜下风。”
玄凌将那诗拿起念了一遍,又瞧着纸张空白处写了一句:常忆与众姊妹咏十二菊。问:“这句话作何解释?”
黛玉略一思索,便款款回道:“原先在家里,有几位姊妹常与嫔妾一起玩耍,我们女子虽如那些风流名士,也都爱热闹的,便仿前人各自起了别号,或以菊花、海棠为题,或以春日、雪景为引,时常集社,或咏或联。菊花社那次,众姊妹推我一首《咏菊》夺了魁首,去岁写这一首时,便想起小时候的趣事儿。”
玄凌便心生向往:“江南到底钟灵毓秀的才子才女多,连你们姊妹都十分风雅。”又拉黛玉至书案旁,将笔一递,催促道:“快快,将你们姊妹的诗写出来,让朕也瞧瞧。”
黛玉嗔道:“女孩子家的诗作哪能随意让外男的?”
玄凌笑:“往常你最不爱这些规矩体统,此刻倒避讳了?矫情的东西,快些写,别让朕将你那架子上藏的书那些书翻出来。”
黛玉便笑应了,也不假思索,只一挥而就,很快将那年的十二首菊花诗誊写出来。
玄凌接了细细读了一遍,不由笑道:“果然都是诗才,由诗可见人品,容儿风流别致、枕霞旧友心胸阔朗,而蘅芜君端庄方正。”又促狭一笑,“不过论其诗来,这首咏菊当得起魁首,怪道你要常常回忆。”
“众姊妹让着嫔妾罢了。”黛玉横了他一眼,笑道:“不过据我看来,头一句好的是枕霞旧友的‘圃冷斜阳忆旧游’。”
玄凌亦点头赞同,便又细细品诗。忽而指着《咏菊》落款处,大笑道:“潇湘妃子,这个别号更雅致些,容儿与朕倒心意相通。只不曾想,你当年便有此志向。”
谁知宝鹃才从外面端了茶点进来,正轻手轻脚摆放着,不妨这一声笑,手下一抖竟将茶盏跌在地上了,吓得她忙跪下告罪,连磕头都抖得不行。
黛玉亦是一惊,忙上前替她告罪。玄凌正在兴头上,自不在意此等小事,连头都未抬,只挥挥手让她退下罢了。
宝鹃便抬头瞧了黛玉一眼,面上神情古怪,似欢喜又似悲痛,泪珠子却断线直落下来。黛玉瞧得纳罕,只心里也跟着莫名一痛:宝鹃向来事事妥帖,今日这一遭恐有大缘故,只此时不便问她。又怕她怵在当地惹了玄凌的厌,便忙摆着手让她退下。
宝鹃瞧着她张了张嘴,终是失魂落魄地缓缓退了出去。
黛玉更是不解,也发了一回呆。就见玄凌在她眼前招手,问:“容儿想什么呢?这般出神?”
她叹口气,回道:“正想从前的姐妹们呢,多年未见,若不是借着这些诗词念一念,总怕有一日连她们的样貌也想不起来了。”
玄凌道:“你才多大,便说什么多年,若以后有机会了,让她们来京里见你。”
黛玉微微黯然,苦涩道:“她们都比我大了许多,有嫁了人远走他乡的、有一病去了的,如今风流云散,再见也难。”
这话牵动起玄凌心中旧事,若有所思道:“女儿家在这世上到底更艰难些,你这些姊妹们有你常挂念着便很好了,万不可因此悲伤,想来她们也只盼着你好的。”
又忽然爽朗一笑,从榻上起身,也拉着黛玉一起,兴冲冲朝外走去。一面笑道:“你这多愁多病的西子身,倒把朕勾着也多愁善感了一把。朕那儿也收藏着几本诗集,全是前朝才女的所作,你在外头定没有见过,这书便是朕亲自点的三元及第刘子义,耗费了数年功夫又翻阅无数典籍才编撰出来。”
刘子义乃是礼部尚书刘尧臣之孙。刘尧臣历经三朝,原是位孔家大儒,一生著书讲座,为天子培养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