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刚蒙蒙亮,黛玉便起了身,因说要礼佛祷告,便沐浴更衣、净手焚香,去偏殿抄写经书为父祈福。堪堪写了十来张小楷,听见外头宝鹃与人寒暄,一会子进来,面上带着十分的不解,道:“小主,甄婉仪遣了身边的崔顺人送来一支花,如今正在外头候着呢。”
黛玉听了亦是不解,只得命宝鹃亲自请进来,因前头与甄嬛交好时常见的,倒知道崔槿汐性情,最是个稳重端厚的,免了大礼,听她说道:“自温宜帝姬生辰过后,我们小主一直念叨着要来瞧瞧安小主您呢,只是这事儿那事儿绊住了脚,总不得空儿。今儿早上内务府送来两枝并蒂莲,可巧行宫里的棣棠也开了花,我们小主瞧着十分高兴,说早前与安小主讨论诗经里的什么词儿,如今看到这些花儿便想起小主您说的那几句诗词;又说安小主是个雅人,这般的花合该小主也赏一赏,也不枉它们开这一遭。又听闻安大人如今遭难,十分挂心小主,便命奴婢前来送给小主,还请小主放心。”
这样一大篇话,她说的条理分明,话到最后又仿佛意有所指,将放心二字说的异常清楚。黛玉听了一怔,又瞧崔槿汐满面笑容,抱着个常见的如意宝瓶,青釉底子,画着玉兰、海棠,内里插着一只并蒂莲,又顺势伏了几枝棣棠,许是清晨才摘的花,花瓣儿上还有几滴露珠,微微盈着花色。
黛玉心下清明,让宝鹃接了宝瓶,微微一笑,道:“甄姐姐见外了,这些花儿草儿也想着我,多谢她。”又命宝鹃拿出上等封儿赏了崔槿汐。
崔槿汐赔笑道:“小主这话才见外呢,我们小主常说,与安小主一见如故,又有同批入宫的情谊,可不该姊妹情深?”又顿了顿,叹息道:“自沈小主犯事以后,我们小主时常烦闷,为此还生了好几场病。奴婢私心想着,如今我们小主在宫里也就与您说得上话了,待安大人这事一了,还请小主得空到宜芙馆坐坐,劝解劝解。”
黛玉再瞧崔槿汐,只觉双目黑亮颇有神采,到底是甄嬛得用的,果然睿智,三分话叫她一张嘴说出七分意来。黛玉便道:“婉仪姐姐的好意,我原该亲自前去道谢,只是如今我正奉命礼佛祷告,不便出门,劳烦你回去替我向甄姐姐道个恼。”
崔槿汐面上一滞,忙作势打了自己一巴掌,道:“瞧奴婢这蠢笨样儿,将小主礼佛这事儿竟抛到脑后了,还请小主勿怪。”
黛玉便止了她,笑道:“这值当什么?”忽又想起一事,便吩咐下去:“我记得前次与婉仪姐姐说起濂溪先生,姐姐说她原有一套《周元公集》,只是入宫时也没有带着,如今想看一看也不得见,正巧我这儿有一套,便赠与甄姐姐。”
立时便有宝鹃应声而去,不消片刻便从小库房打点出来,命小路子小卓子二人小心捧着,将崔槿汐送了出去。待三人走远了才折身回来。见黛玉正瞧着那宝瓶鲜花怔怔出神,不由便放低了脚步声,小心翼翼收了已抄好的佛经,又换上一盏茶,才听黛玉问:“林全回来了吗?”
宝鹃便道:“没有呢。”又怕她多心想到他处,忙安慰道:“小主也别太挂心家里了,正所谓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待时日已久,皇上消了气才好呢。”
黛玉摇着头道:“此刻我并没有担忧爹娘,只怕皇上已有决断,不日便要重申蒋文庆一案了。”
宝鹃听了又惊又喜,先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随即有面带困惑,不解道:“小主怎么知道皇上要重申了?”再想起方才来人,又细细回思一遍,到底忍不住问,“可是方才崔顺人说了什么?奴婢瞧着甄婉仪送来花瓶儿有些门道,只是不知这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黛玉道:“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一只如意瓶儿、一支并蒂莲、几树棣棠花,意思也便尽了。”
瞧着宝鹃仍是不解,便为她分辨:“想是昨儿夜里皇上听了些什么,如今虽未下明旨,却也早已消气。这玉堂和平如意瓶儿,可不就是这个意思?”
宝鹃听了频频点头,忙道:“甄婉仪这般七窍玲珑心思,也亏得是小主,别人未必领会得到。”
因心中大事落定,也有心情逗趣,便笑道:“早前因着曹婕妤那事儿,甄小主误会小主,与小主生分,奴婢瞧着您面上虽没说什么,只怕内里不知如何伤心着呢。如今甄小主回思过来,也不枉您待她一场真心了。”又瞧着那并蒂莲花攒在一起,一支开得娇艳欲滴,另一支斜倚而生,花冠足足小了一圈,虽是开着却显得怯怯的。不由疑惑道:“这花儿倒与奴婢从前见的不甚一样,左边这一朵像是依傍着右边这一朵似的。”
黛玉却是苦涩一笑:“甄姐姐果然聪慧,这后宫里可不该需要靠山依傍?”
宝鹃原也是心明眼明之人,瞧着这光景哪能再糊涂下去的,登时生出三分气来,蹙着眉道:“想不到甄婉仪是这样的人,小主以真心待她,她竟是想让小主依附于她……奴婢这便将花还回去!”
黛玉忙喝止了她,道:“甄姐姐自承恩以来,备受皇上宠爱,也不知刺了这宫里多少人的眼。先头与沈姐姐二人互相扶持倒也罢了,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