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无虞死了，死法颇为清新脱俗，不落窠臼。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体会到登山途中迷路然后拨开灌木丛就掉下悬崖，自由落体不知道多少米之后摔成鬼知道多少块的感受的。
但是他又醒来了。五感里最先觉醒的是嗅觉，一股悠悠的腥臭率先钻进鼻尖，那是一股血肉腐烂的气息与野兽身上常见的腥臭的混合气味，直熏的人脑仁子发疼，恨不得立时把鼻子废掉了事。
于是他进一步的清醒，油然而生一个念头：与其说他是醒来的，倒不如说是叫这股味道给熏醒的。
睁开眼，宁无虞随即对上了那恶臭的来源，竟是一只野兽，它卧在他身边，暗金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没有常见的食欲和杀意，反而是探究和平静。
他微微放下些心来，才有余裕打量周身环境。
这是一个山洞，明明极深邃却一点也不阴暗，连他一介凡人，也能轻易看清洞中全貌，只是扫了一圈，他倒宁可自己什么也看不清了。
他现在的位置再向内走三步就是一个小水潭，水潭后面影影绰绰显出一座神庙的形状来，只是大抵是荒废已久，已是蛛网密布，坍塌遍地了。
宁无虞把目光转回身边，先前他掩耳盗铃，只当身边这头猛兽不存在，只是现在他打算起身，那就难免要过这一关了。
细看之下他才发现自己之前猜想有误。这是一只黑豹，看得出来作为爱干净的猫科动物，它把自己打理的不错，皮毛爪子都很干净。只有腹部有一片深色，那血肉腐烂的恶臭就是从这里来的。
宁无虞再次与它对视，他悚然一惊，在他打量环境的时候，那双暗金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他，它……不，他显然不是普通的野兽，他在考量什么呢？
青年缓缓起身，双眼始终没有离开那头猛兽，“忌惮”二字几乎已经写在了脸上。
“不用害怕。”他忌惮的对象突然开口了。“吾非寻常野兽，不食人。”
“……啥？”宁无虞傻了眼，愣在了当场，此时什么死而复生疑似穿越和猛兽共处一室哦不一洞通通从他的大脑里消失了，只留下一个念头“豹子会说话？还半文半白的？”
他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但是那股不断飘进鼻腔的恶臭提醒了他，显然，至少有一部分并不是他的臆想。
“吾乃现任山神。”黑豹继续摧残他的三观“只是如今生灵涂炭，神道凋敝，吾亦是命不久矣，然则天下不能无神，故而吾选中汝为神道之种，拯救万民，复兴神道。”金眸盯住他“汝可有疑问？”
疑问自然是有的，宁无虞从头懵到脚，人生二十多年来头一次怀疑自己的耳朵。啥玩意儿？山神？神道？这种一听就很高大上的东西是怎么跟他扯上关系的？
“不是，你等会儿。”他扶额闭眼，梳理了一下思绪“也就是说，我死了又活是你的手笔，你是为了让我继承这个所谓的‘神道’才把我拉过来的，对吧？”
“是。”黑豹仍在审视他，似乎在考量这个继承人是否合格“种子并非寻常可得，自是至关重要。”
“但是你也没问过我愿不愿意干啊？”宁无虞哭笑不得，开什么玩笑，听起来是挺美好，有根基有助力还是大势所趋，复兴神道就能走上人生巅峰，看似轻轻松松。
然而看看这洞里的神龛，破的屋瓦不全；再看看这位山神，明显身负重伤，闻着马上就要咽气；然后想想自己，干啥啥不行，摆烂第一名，神道种子就这德行？这玩意儿早迟吹灯拔蜡散摊子。
“汝，不愿？”黑豹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些许波动，山神大人明显很疑惑“不做，便要死。如此，汝亦是不愿？”
“这活儿怕是不好干吧大人？”宁无虞内心窝火，一股脑儿站起来“首先，你说生灵凋敝，神道零落，那我没猜错的话，神明的存在与力量都与信徒的虔诚程度和数量有关，对吧？”
“唔。”黑豹点头“未曾想汝竟已入了门。”他肯定了这一点“不错，神明与生灵息息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