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向上爬升,最终必定要“鄙弃前尘,投身秩序”,因而自上任主教之时起,他便失去了名字,所有人仅能以职位称呼他,否则便是在蔑视秩序,将被处以刑罚。
主教此人年仅三十余岁,正值壮年,眼角却带着两撇沧桑的纹路,细看之下,金发中也有几缕白色的发丝。按理说,他的资历不足以上任,但因为某些众人心知肚明的原因,新教会教廷高层没有德高望重的老人,都是混乱之中挺身而出主持大局的年轻人,而他是平息之后被教廷议会推举上位,还算众望所归。
塞特在外漂泊的十年,是这位新主教亲自宣判的结果,但他并不在乎其中有什么权利相争,有多少暗流涌动,只有他自己知道,不管教会是否弃他如撇履,他都会离开。
塞特站定,行了一礼,他并未在主教身上看见任何情绪波动,说明刚才的异变已经因为某种原因悄无声息的消失,而自己敏锐的直觉也没再发出危险的警示,于是也没有立刻回头确认情况,只是禀报:“主教,骑士们与以探家族的先生起了一些冲突。”
“是吗?”
主教的语速缓慢,尾音低沉,无论是什么语气,什么内容,在他的嘴里似乎都成了既定事实的陈述,他依然低垂着双眼,却仿佛能看到远处的闹剧,不紧不慢的说:“看起来,塞特阁下在外‘开拓’的岁月里,心性积极了不少。”
塞特面无表情,此时那股莫名的愤怒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但那一瞬的爆发还是让眼前的男人抓到了破绽。
虽然语气里听不出喜怒,而两人一别十年,按理说再熟悉的人都应该陌生了起来,但塞特却仍然凭借着旧日的认知,看出了这人隐含的讽刺与不悦。
或许年轻时还会在意这人的情绪,离开那压抑环境十年之久,塞特反而放下了,只是平静的回复:“主教亲自‘请’我归队,我自有义务维护己方与家族方的合作。”
主教没再说话,塞特知道,他是在等他给出一个解释,很显然,他也很了解他,明白他不会无缘无故的暴露如此激烈的情绪。
塞特于是转身看了眼目前的现状,只看到那三人规规矩矩的站在原地,似乎是注意到了主教的出现,不敢再起冲突,而其他人都安静的在做自己的事,那群坐起的家族成员重新昏迷了过去,好似从未苏醒过。
塞特皱了皱眉,简短的和主教解释了刚才发生的异常状况,主教面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甚至看不出是否因出现脱离掌控的异常而有任何的情绪,他向前走去,塞特侧身给他让位,跟在他的身后,尽职尽责的扮演着护卫的“本职工作”。
那两名骑士见主教真的往他们那边去,便挺直了腰身,敬了一个郑重的效忠礼,垂下头,静静的等待主教的询问或是责罚。
奇怪的是,主教垂目,却仍然能让人感觉到他正在看着自己,骑士长还好,她的下属骑士却忍不住开始冒冷汗,虽然从外围加入教廷不久,但他早已见识到了教廷内部“秩序”的森严,实在不敢想自己在这样重要的行动中挑起混乱会遭受怎样的责罚。
“圣骑士,塞特阁下,一切以原计划行事。”
半晌,主教的声音响起,紧接着,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他们不敢抬头,只敢用余光去瞥视主教的动向,却见那不染纤尘的纯白袍角远离了视线,惊愕之下,骑士抬起头,却只看见主教消失于深处房间布帘后的背影。
骑士错愕的和骑士长对视,却也看见了长官眼中的疑惑,他们不明白主教的用意,和在场所有人一样,在心里拼命揣测着主教是否有什么深意。
只有塞特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沉默”是那人独一无二的武器。在心理上处于上位之人,无言的压迫往往比责骂更令人恐惧,常能使人惶惶不可终日。
只要心里预想的责罚一日未落至实处,那些在上位者那里接收到的心理压迫,最终会形成无时无刻压抑在灵魂之上的负累,甚至逐渐成为不可承受之重,压垮意志不坚定之人的心智。
塞特转回视线,垂下眼眸,深绿的双眼敛去了所有光辉,因而显得黯淡又森冷。
是啊,他当然知道……因为他曾深受其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