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龄不懂什么是伯牙子期,什么是知音难逢,只知道有个认真的听众陪着她,哪怕是隔着墙,也使得她的歌声不再孤单。
一首一首听完,吉哥儿捧着小脸,目中流出向往之情:
“也不知道被爹抱起来是什么滋味。”
梦龄正要回答,却见他脸色蓦地一变,条件反射似的缩回一旁,出声提醒:
“有人来了。”
梦龄不敢耽搁,赶紧把那掉落的一半儿灰砖塞了回去,还特意往里推了推,让它在墙那头凸出去,方便吉哥儿拔出,然后转过身子,面向转角。
果不其然,沈琼莲如期而至。
她的眼底好似染了一抹深意,望望梦龄,又望望那堵墙壁,意味深长道:
“我的事办完了,接下来你是要去送东西吗?”
“不,不用了。”梦龄摇头。
沈琼莲也不多问,只招了招手:
“那回吧。”
梦龄跟在后面,走出一段距离,到了西天附近时,忍不住开口问道:
“姑姑,你会常来吗?能不能都带着我?”
沈琼莲忽然停住脚步,回首望向她:
“梦龄,你以后想做什么?是承宠的妃嫔,还是办差的女官?”
梦龄想也不想道:“当然是办差的女官啊,姑姑不是说了么,女官当好了,才有可能再见到爹娘呀。”
“那假如妃嫔也可以呢?”沈琼莲又问。
梦龄奇道:“妃嫔也能回到家乡和爹娘团聚?”
“那倒不是。”沈琼莲摇摇头,“妃嫔若得圣宠,可把爹娘接进宫里相见,但要一辈子留在这里,回不得家乡。”
“噢,那我选办差的女官。”
“你可想好了,伺候主子不是容易的事,不仅要干脏活累活,还得看人脸色,动辄挨打受骂,委屈只能往肚里咽,得时时提着胆儿,留着心眼,费体力,更费心力呀。”
“啊?”
梦龄蹙起眉心,正思索间,铛——传来的敲锣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铛铛铛——锣声不停,沈琼莲侧耳聆听,一声声数完,立即肃了颜色:
“十三下,是万岁爷要来!”
梦龄好奇望去,只见远处一队龙旗招展,龙旗后面是一排排龙黄团扇,接着是一柄九龙曲黄华盖,再往后是一座十六人抬的大轿,上面坐的,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万岁爷吧。
随行的人乌泱乌泱的,又有幡旗遮挡,根本瞧不真切,她想往前走几步看个清楚,手臂却被沈琼莲拽住,往下一拉,扑通一声,猝不及防的跪在路旁。
“啊。”
地面上散落着小石子,硌着了梦龄的膝盖,疼得她轻轻叫出声。
事出紧急,沈琼莲也是无奈,低声嘱咐:
“忍着,别说话,别乱动,等主子过去了,姑姑给你揉。”
“嗯。”
梦龄点头,余光一瞟,原来周围那些打扫的、过路的宫人全都放下了手中物事,一个个敛容正色,纷纷跪于道路两侧。
如姑姑所言,伺候主子,当真要时时提着胆儿啊。
她屏息凝神,再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哐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梦龄低着头,只看得到一双双脚打眼前经过,再看不到其他。
方才远望之时,她看到这么多的人,还有旗啊轿的,只觉得热闹有趣,可当她跪在这里,忍受着疼痛的膝盖,等待着他们走远之时,这么多的人,这些旗啊轿的,便拉长了她的忍耐,愈发的难熬。
先前的那点兴奋荡然无存,万岁爷是什么样她已经不关心了,只想他们快点过去,赶紧起身,揉一揉自己的膝盖。
终于,最后一双脚消失在视线里,再没有新的脚进来,片刻,她听到沈琼莲松了口气,接着自己被拉起身。
四周的宫人也都依次起身,沈琼莲变跪为蹲,轻轻给梦龄揉了揉膝盖。
“有没有好点?”
梦龄嗯了一声,目光追随着远去的仪仗队,整齐划一,井然有序,似一条龙般浩浩荡荡的游过,所遇之处,皆要为其让路。
那是她第一次清晰的意识到,皇权,远不似戏台上那般简单。
龙撵稳稳停在西天禅林门口,那些平日里神秘莫测的喇嘛恭敬迎候,侍从早备好小型木梯放于轿前,织锦御靴迈出帷幔,风吹得明黄的袍角一摆一摆,金线织就的团龙花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便是当朝皇帝朱见深。
眸沉似海,面色从容,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金丝翼善冠高高耸立在头顶,威严如山,犹似天神降临,不用说话,便散发出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让人凛然生畏,不可抗拒。
梦龄不由得心里打鼓:这样的主子,好伺候吗?
却见他出了帷幔,并不着急下梯子,反而站在那里,微微侧头等候,紧接着,万贞儿探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