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夜筝,无虑城中本应娇生惯养长大的大小姐,却在懵懂无知中流落到千里之外,在陌生的扶稷山庄寄人篱下。而可笑的是,他周延之还以为自己,还有他们家上下对未婚妻照顾的还算精心。
是啊,江夜筝怎能不恨?怎能不怨?又怎能不在得知真相的情况下,毅然决然弃他而去?
这一切的源头就是乔安吗?也不是,甚至他也算个苦主。
蒙金。他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设下这样一个巨大的骗局,把三个家族以及许多人牵扯其中,搅合成了一笔怎么也算不清的烂账?
这许许多多复杂的情绪掺在一起,将周延之素来冷静的心烧成了一片火海。他只能不停地走,想用疲劳熄灭内心的火焰。
他就这样游荡到一处海滩,南海郡的天总是时常变脸,此刻的海边强风拂面,天空浓云密闭,不见一丝阳光。
这时,周延之听到一旁经过的行人说,此处名叫“天尽头”,再往前便无路可走,只能回头。
原来已经无路可走了。周延之如是想到。
可是,即便现在回头,一路走过来的七八年就能时光倒流吗?江夜筝失去的那些年就能回来吗?
周延之下意识触及胸口,那里贴身藏着他的那块松鹤延年的玉佩,他隔着外衣的布料,依然能摸索出上面的花纹。当年这块玉佩险些丢了,多亏了她不停地寻找,才能失而复得......
天边传来鸟鸣,周延之像被惊醒了似的抬头看去,远处天与海的交界上,一只孤独的海鸥迎着强风盘桓。每一次巨浪袭来时,它都只能险险躲开。从周延之这里看去,它小的如一粒枣核,却不知从何生出的勇气,攀过每一个浪尖。自出生以来,它又多少次在阴云密布的天空中沿着浪的边缘载浮载沉?
“怎么会是虚妄呢?”周延之喃喃自语。
那些他跟江夜筝度过的日日夜夜,一朝一夕、一颦一笑都是真实的,就如同他胸口的玉佩,还带着余温。
他要找到那个始作俑者蒙金,让他付出他应当偿还的代价。如果真正的乔君还活着,也要把她安安稳稳地带回中原。他也一定会去找她,一切不会终结于此。
一切不会终结于此,就像太阳终究还是冲破了浓得化不开的夜雾。
周延之看着这一切,听到身旁江夜筝自言自语:“暧昧处见光明世界.”
周延之点头,不由自主地接道:“此心既白日晴天。”
江夜筝听到周延之这后半句,略带警戒地瞥了他一眼,却看到对方正向她露出微笑,好像二人之间从不曾发生那些龃龉。
周延之自然不是厚脸皮,他只是发现自己方才一路走来悬着的心结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
自从与江夜筝重逢,发现她较之曾经的那个“乔君师妹”,从为从言谈举止到为人处世都大不相同,周延之心里便一直别扭着。这种别扭在方才她盘问那两个五毒教中人时则达到了顶峰。江大小姐的冷静、机敏与曾经那个柔弱的、需要他周延之时时处处保护的师妹截然不同。
那他一心所系的究竟是谁?是师妹、还是江夜筝?
还是说那个“她”已经不复存在?
就在方才,这个问题已经不再困扰周延之。当年在天尽头的海边无路可去的他怎么也想不到,不出三年,因缘际会之下,他与她就一同迎来了黎明。
她是不是曾经那个师妹也不再是个难题,因为周延之清楚的知道,即便在此时此刻,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依然深深牵动着自己的心,这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