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违背自己的生理反应去说“我没事”,或者为了安她的心去说一句谎话。他的精神状态真的谈不上多好,直到现在也只能算是凑合能用、不得不打起精神工作。真要在这种情况下说谎,他很可能下一秒就会打自己的脸。
但他还是勉强这样做了,魈内心里藏匿着几不可察的苦涩,虽说只是直觉,刚才荧的表情一定很痛苦。她好像始终觉得她和他的相遇是一个错误,又或者是所谓的骗局。总在表面上把自己打扮得少女一般轻快可爱、无所畏惧,他也只是在配合着饰演,假装看不见她如履薄冰。
魈手上用力,他把荧的手握紧了一点。荧看起来像是找不到着力点,不自在的晃了一下。她的声音里带着微小的颤抖:
“啊……啊!哎呀,原来首领还没有给你剧透!那我就放心了!”
魈顺着定格在少女的身姿,描绘出那张他烂熟于心、独一无二的面孔。他想象荧苍白花枝一般的笑容,最近的进步让他当真能顺着意识海洋里的水流,慢慢折出来细细的枝条。这是他想送荧的小礼物,就是目前还不够形成一根树枝的规模。
这样一点点时间就足够荧调整状态了。她很快就欣欣然拉着魈的手,亲亲呢呢的贴了上来。
“想不想试一次下潜看看?”她说着魈还没能抵达的领域,“你目前只见过这层表象的海洋吧,充斥着‘荧’(我们)意识的这一片海。”
这是魈逐渐熟悉的知识点:意识的海洋连通一切,“荧”的存在和记忆为所有共享这副姿态、本质相同的个体共有,呈现出一切的过去、一切的现在、一切的未来的海洋……它是文明的根基,是开始也是终结。
“看起来像是无垠的、没有深浅的地方,我也是偶然才知道,它可以‘下潜’。”
荧不知道自己叙述时的语气虔信而又动人,她感受着自己理应流露的微笑,心里想她仍然是她们之中残缺最严重的一个,毕竟只有她还是没办法在这片海洋里自如的改变形貌。
不然她早在能够见到魈的那一刻就去吻他:水母一样的“脑袋”在接吻的场景里未免太清新脱俗了一点,更何况这还是颗里头晃荡着她头颅的各色零件、昭示着她被枪杀死亡的“超大水母”。
她真的不想魈再受到来自“荧”这个存在的伤害了。无论这伤害来自她无可违抗的那部分,还是来自于她自己。
她想、也希望魈能够快乐。虽然她除了这样一份被污染的爱之外,没有任何力量,所以她只能借助“荧”这个集体性的存在……
荧感受着胸腔里不存在的心跳声。
“要试试吗?或许能够抵达那些……不存在的文明。”
魈对文明的理解程度是十分相对意义的深入。
对比他长年累月打交道的同仁,他算得上是老古董转世、活体古早点唱机,以至于他有时候指挥其他助手的时候,别人不太能理解他的一些说辞。
但客观而言,哪怕他有意识数据库一对一教学,他身处的这个世界里,研究所外文明几近荒芜,这些都限制了他对文明的理解。
……也导致了时不时就会发生的,当下惨绝人寰的漏水事故。
他和荧正在下潜。符合规律的,意识海洋的海水也是越到深处、水压更大,最开始还不需要用强烈的精神维持自我,现在已经只能依靠荧在前头,用精神抗性给他们开路。
“还是……咳,还是我到处闲逛的时候发现的,你不在的时候我只能四处乱转了嘛。”
尚在浅水区的时候荧轻轻的解释。她没被魈牵住的手揪了一下飘荡的裙摆,“也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回到海洋,跟你在物质世界跑习惯了,回来了也闲不住——我就这么发现的,自己对海洋的拒斥水平比较高。”
荧编到后面有点心虚:其实原因不全是她说的那么轻快。或者说,她拒斥海洋更多是练出来的,“荧”里就她屏蔽和抵挡神明低语的能力最强。只是比起过去拿自己的存在当耗材,现在她把填充物换了一个。
拿爱来填充好像确实不如拿存在填充牢靠,荧评估了一下壁障的强度,它在深水底下已经开裂了几处,不过他们也快到了,裂就裂吧。更何况,就算半道要换耗材,她也没什么存在可烧的了。
渗入的水逐渐变多,魈进入意识海洋也有一段日子,但此时那阵只有初入时感受过的窒息卷土重来,他没法绷住自己的表情,一双凑合睁开的眼睛里写满震惊:起先还只是为了他和荧猝然分开的手,那个瞬间像被无限拉长了、久久的在他眼前回响、旋转……旋转?!
魈还没来得及收拢空了的掌心,海洋里被遗忘的深沉乱流汹涌,他和荧原本呆在壁障后头,乱流山一样倾倒碾碎意识,两个人的意识实体叫乱流直勾勾的卷起,再高空抛物、甩脱垃圾似的一扬——
“————”
他听不见自己有没有发出惊叫,眼睛受不住混乱的排山倒海,早已经紧紧闭上;耳朵里被水压隆隆碾过,紧接着又被丢进洗衣机筒里、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