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可……”
她把后面的感叹咽了下去,只后怕道:“那种日子我再也不想回去了,真不如死了算了。
“人都说冻死也比饿死强,我就又爬出去躺雪堆里。”
是您,您救了我,把我捡回去。
您记起来了吗?
这么多年,儿子都记在心里啊!
她简单地笑了下,又诚恳道:“您老了,我就养您,您不在了,我就把您好好地埋在我那院子里,天天祭拜您。我给您养老!”
她“梆梆”磕了两个响头,直接道:“我承认,我刚进来确实是惦记您那炭来着。”
王玉芳丝毫没有惊讶的意思,只看着她,眼中闪着泪花。
陈三似剖心自证道:“但是现在,我不要了,我只要您,妈……”
天啊天啊天啊!
她是多么孝顺的好儿子,她简直是世界上最孝顺的儿子!
谁还能有她孝顺?谁还能比她孝顺?
妈妈,我的好妈妈。
回忆起您内心的母爱了吗?
炭这东西,可真好啊,捂热了手,还能捂热了心。
谢谢你们。
陈三似泪眼模糊感激地想,这时她的眼泪真的不能再真了。
黄绸绣布方寸间,慢板轻奏。台上康氏叹道:“这也是儿的孝心感天动地!”
王玉芳老泪纵横,几个丫鬟也全低着头小声哭。
此时此刻,她才真的老了。
她没儿没女,儿时没有父母缘,老了没有子女缘,只能认养别人的孩子当孩子,权当有个家人。虽然有了孩子,但她仍然不满足、不安心。
她每每看到几个少爷和老爷夫人撒娇,捧场的同时难免落寞和孤独。亲生的和收养的真的不同。
她有再多的钱,有再多的丫鬟下人,哪能有自己的孩子贴心。她再受夫人器重,也不过是主仆情,终有一天要散的。不光是情感,老了也意味着她干不动了,她不再是那个王玉芳,而只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可悲的老人。
如果她有孩子……或者,如果她还年轻,那么她绝技不会有这些卑微的想法。她有点恨自己的老去,但与此同时又有点期待和害怕自己的老去。她期待所谓的“天伦之乐”,又害怕看到陌生而无能的自己。
人都说认养的孩子就是头狼,喂饱了就跑了。人人都怕,她也怕,她多么怕啊,她怎么能不怕?
她茫然而惶恐地想,她心里思绪万千,却听到陈三似小心翼翼地说:“妈,能不能让我亲自剪掉您的白发?”
她塌着肩坐回原位,不明所以,却默认。
她并没有感觉到触碰感,就已经看到陈三似一闪而过并坐回原位,似乎摆弄着她那两根头发。
她别开眼,“你这是在做什么?”
陈三似用要来的手帕视如珍宝地把那几根银丝包起来,放到怀中。
没回答,而是谈起了往事,“妈,您年轻时候要打拼,现在也不能歇着。像您上次给老太爷办六十大寿,您表面上好好的,实际上我能看出您几宿没睡觉了。还有您那腿脚,上次您就说疼,可您还是得脚不沾地地忙。有时候,您还得费心管我……”
她握拳咳了一声,来压下哽意,“您这几根白发是见证,我得留着让您孙子看看!我得留着给我自己看!时时刻刻告诉我自己,妈您到底付出了多少!”
“我心疼您,这里,难受。”
从小到大,哪怕是印象模糊的父母,哪怕是夫人,哪怕是任何人,都没说过这句话。
心疼她。
她的孩子会心疼她。
王玉芳一把搂住陈三似,热泪滴在她的头顶。
王玉芳彻底放下了心防,此刻才终于真实地感受到了什么叫亲情,什么是母子。
她甚至觉得自己当初的试探是个多么可怕的玩笑,如果让陈三似知道,该多么伤她的心!
忏悔过后,王玉芳甚至幻想起了她不能动的时候:儿子给她扇着扇子,儿媳给她捶着肩,她则沐浴在阳光下笑呵呵地看着几个孙子孙女在地上玩,还喊她“奶奶”。
这是亲情。
这美好的想象让王玉芳勾起了一丝向往的微笑,只觉得胸腔里积压了几十年无处安放的、无法表达的舐犊之情全部冲了出来,化成了柔软的线,将她怀里的儿子缠缠绕绕,成了个茧。
她再一低头看,幼嫩的婴儿正在襁褓里安心睡着,不时发出几声呓语。似乎察觉到母亲的视线,小婴儿本能地张开嘴发出了一个音节——
妈。
“妈,”怀里的陈三似道,“您别太辛苦了,偶尔要歇一歇。”
“妈知道,妈知道。”
陈三似退出她的怀抱,拿回马甲,“那儿子先走了,炭我就不要了。等过两天我还来,给您送礼来,给您拜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