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儿什么也不懂哄骗着人家嫁人。那泪眼朦胧,脸红脖子粗的架势跟真的为女儿抱不平的好父亲一样,但乡里乡亲谁人不知道着姓杨的为人不端呢,于是一个个都抱着膀子笑眯眯地看着这场滑稽的好戏。
最后程家还是体面地下了聘礼,给了男人不小一笔。
不过,就在一天前,程家二儿子死了,病死的。
这红白喜事撞在一起,红的也变成白的了。要与盼儿一起拜堂的男人刹时变成了一只绿羽大公鸡,红白蜡烛交相飘摇,在不怎么喜庆的唢呐声里,盖着盖头的盼儿完成了这场荒诞的阴婚。
要把新娘子下进棺材里的那个晚上,盼儿不见了,酒鬼和男孩儿不见了,村头那个要收女儿的瘸子,也不见了。
糖角儿被捏的都有些化了,但盼儿还是不舍得吃,也不知道该留给谁了,但她就是不舍得吃。
门嘎吱一声忽然开了,闻声抬起头的盼儿像是一只受惊了的小鹿,灵动又勾人。
是一个包裹严实的女人进来了,几缕纤细银丝缠绕在一起,隐在鬓角,让人看不真切。
只见这妇人扭着小脚几步走到盼儿身边,一脸祥和地递过来一张淡黄色的纸,面上笑容可掬,嘴角的弧度像是盛满蜜糖,甜滋滋儿的,恰到好处地露出左边嘴唇下镶上的银牙,甚至还俏皮地冲盼儿眨了眨眼,但盼儿觉得,那总不会甜过手里的糖角儿的。
“乖妞妞,往这张纸上按个手印儿,从此大娘我呀绝不会让你再愁吃喝了。”
说着,那一双粗糙起皮的手还顺了顺女孩儿额角的碎发,真像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怜爱起自己的孙女了。门外尖利的嗓音在此时变得如潺潺流水,平缓又温柔,在轻纱暖帐里显得格外有诱惑力。
飞蛾开始躁动不安地冲撞向蜡烛火苗,又拔高了距离俯冲下来,不顾炽热滚烫,不是它不自量力,而是它也无法抗拒这被写好了的命运。
突然的靠近让盼儿有些坐立不安,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妇人,诚惶诚恐地接过纸张,草草扫过,就吱的一声咬破了手指盖上了红印子,饱满的血滴一时模糊了指纹,但那不重要,因为一旦进了这屋子,这院子,一纸卖身契,签或不签,也不是那么必要了。
盼儿不认识字,尚且不知道自己刚刚都答应了些什么,只呆愣愣地交了纸,然后小心翼翼讨好地笑着冲女人露出可爱的小虎牙。
接过纸张,折了三折,才刚放进口袋里,那老鸨子就显露出原形了。
原本的喜眉笑眼蓦地只剩下阴恻恻了。
几个巴掌啪啪啪,干脆又利落地甩在女孩儿嫩得出水的脸颊上,每一巴掌都抡圆了胳膊卯足了劲儿,带着她怪异又矛盾的各种情绪。一瞬间,白皙的皮肤充起血来,迅速开始肿胀,可怜巴巴的漾着血丝儿。
白头发因为大幅度的动作从鬓角斜到面前来。
盼儿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大娘不高兴,只能砰的一生跪在地上,咿咿呀呀急切地喃喃着,轻轻抓住那王妈妈的双手,把脸虔诚又依赖地贴在她布满纹路的手背上像只求饶的可怜小兽,祈求她可以不再恼火。
那一双如画的眼睛里早已充盈了泪花,亮晶晶的,跟山中黑夜里的星河似的,闪耀着醉人的光芒,要把人都吸进去。
而那只朽木一样的爪子却翻过来死死捏住了女孩儿小巧的下巴,一双吊三角眼阴狠如嗜血的野狗,鄙夷地盯着眼前这副年轻又美好的皮囊。
“呵,呸,小贱蹄子,你求错了人了,求到姑奶奶我身上了。啧啧啧,瞧瞧您这小脸儿呦,哪该在我这屋棚下待着啊,可是啊,有什么办法呢,哈哈哈哈。”尖锐的指甲在划破肌肤的前一秒移开了,独独留下瘆人的谑浪笑敖。
盼儿静静听着,乖乖接受着这没来由的恶意,因为她早已习惯了。
“你就好好在这儿给我待着,敢跑?哼,你不会想知道什么叫求死不能的。”最后几个字像是一个字一个字喷出来一样,恶狠狠地扑到女孩儿光洁的面门上。银牙咬得快要崩出来,连在一起的眉毛蹙成一座山,浑浊的眼白像是要聚满了大火,从瞳仁里喷薄而出。
老鸨子打酸了筋骨,站起来甩了甩手,又和颜悦色地笑了起来了,那声音和树杈上的猫头鹰一样,激得人发颤。
“从此以后,你只需要记住,有钱的就是爷爷,没钱的,使尽了浑身解数也要给我把他的棺材本从裤腰里勾出来喽。”
盼儿越听越瞪大了双眸,越来越多的恐惧汇聚其间,疏的如兔子似的红了眼睛了,眼泪滴答滴答砸在地板上,少女带着浓浓的哀求一步步跪着向妇人脚边挪去,轻轻摇着头,但等来的却只有踹向心口的重重一脚。月白小褂上赫然多出来了一个灰黑的鞋印子了。
“妙龄少女是吧,好呀,以后,你就叫妙灵了。甭管你以前叫什么劳什子张三李四,从此,你就是我阁子里的灵儿姑娘。浪蹄子,别哭了,这屋里又没有半个带把儿的,你哭个什么劲儿呢,赶明儿的,姑奶奶我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