惶惑与苦痛都在霎时间远去,他在这样柔软的梦境中想要同梦中人说些什么,却哽咽地说不出来,只是无缘无故地想要道歉:“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
恬子亦不由得抬袖擦拭眼角,小声埋怨:“大人你哭什么,你一哭我也想哭了。”
年少夫妇就在这样逼仄的空间中彼此相拥,以极力克制的姿态又泣又笑。知家忽然反应过来,从她的怀抱间抽身坐直,不顾脸上尚带泪痕,摆出严肃呵斥的姿态:“你怎么这么不知轻重,你现在的身子也是可以乘车远行的吗,胡闹也要有个分寸。”
“才不到三个月呀,有什么要紧。”明明是已为人妇多年开始生养儿女的年纪,犹自娇憨似春窗少女的温软语调足以在瞬间消解知家强撑的怒色,恬子伸开衣袖,稍稍侧身转动几下,展示自己尚且活动自如的身段。知家行踪不明,僧兵咄咄逼人的这些时日,不知她是怎样守着手边与腹中的幼子度过的,而中宫的不详之事与左大臣家的阴影,作为摄关家的一员她亦不可能全然置身事外。然而此时恬子只展露出轻快的笑靥,仿佛所有浮生的苦难都不曾沾染分毫,如同某种自浊世尘埃中拔地生长的纯净而坚韧的植物,足以令知家自惭形秽。恬子慢慢握过他的手掌,不再言语。知家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是紧紧回握住她的手。这样不足为外人道的静谧光阴为马蹄与车轮扬起的沙尘所裹挟,如不待天明而晞的夜露,而这一刻驻留的柔美光彩,却足以定格在超越无常世事的永恒回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