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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江湖里来去的男人,和这个世界作斗争,和全部规则作斗争,永远是一副不怕死的狠劲。

谁都有数,今日不谈明日梦。

唯一,戴条链子,保平安。

如今,一把火烧了一切,父亲化作一盒灰烬,随着那条佛像玉佩,被安放在墓碑底下。

就这样了。

四十多年,纷纷扰扰,就这样了。

除了那一叠案件记录,父亲什么都没留下。

父亲离开了,首要不得不面对的事,我没有饭吃。

书包夹层里,是父亲最后一次离家时,随手丢下的五百块钱。

一日比一日少。

我仔细数着,算吃饭的开销。

父亲什么都没留下,他没有钱,生前又将那间违章建筑遣了出去。

在那些看不起的我的全部亲戚里,只有父亲的姐姐同意给我一口饭吃。

就算她视我如累赘,因着对父亲的厌弃,对我十分鄙夷,我也甘愿向她低头。

能够愿意给我饭吃,已经是如山的恩重。

我没有资格去对抗他们看不起我的态度。

我抬不起头。

自从葬礼上来了那些帮派里的人,他们对我更加厌烦起来。

谁都不肯要我。

连警察都不再出现在我面前。

几个月来,家里总是收到匿名信封,里面装着厚厚的一沓钱。

父亲的女友一开始还很紧张,以为是父亲的仇家故意玩什么手段。后来不知道她是听说了什么,开始心安理得地收下那些钱。

我与她的关系始终冷淡,同住一个屋檐下,如同生人,不相往来。

她一直在计划着搬出去,有了那些不知来路的钱,她明显宽裕起来。

我没有多问,只当作与我无关。

我始终忘不了,每一次父亲打我时,她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样子。

我隐隐猜到那些钱是谁寄来的。

葬礼以后,方嘉横一直没有出现,好像从我的生活中悄无声息的远去。

只有他,对兄弟和他们的家人出手阔绰。

他永远是这幅作态,神神秘秘,从不轻易出面。出现时,仿佛运筹帷幄,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这些事结束以后,我回到学校去上课。

同学们还是那样,无忧无虑,混插打科。

我埋头整日整夜地背课文,写模拟卷,一直到下雪的月份。

成绩仍然提高不上去,差得很。

分给课外书的时间越来越多。

我决定中午不去学校的食堂,省下点开销。

深秋的正中午,太阳是冷的,可是够明亮。我搬了椅子,坐到走廊里。

风轻柔地吹过来,冷冷的,舒服极了。

心里却没有面上那样平静。

几个同学闹着从教室里冲出来,他们看见我的瞬间,动静立刻轻下来,放慢了脚步,盯了我几眼,从后门回了教室。

我已经习惯了他们对我的那一种警惕和排斥。

我从来不是一个热闹的人,从我在学校里甚至没有一个随时在身边的好友。

事实上,我大概与谁都不能融洽相处。

第一位就是我的父亲,我与他永远争锋相对,不是争吵,就是拳头,永无安宁。

同龄人不能接受我不愿意与之为伍的孤僻和寂静,我也不能接受他们对大多事、大多人的背后聒噪和非议——他们肤浅的妄加评判,只让我看见卑劣浑浊的灵魂。

而我对许多人、许多事又有着异常强烈的爱恨,永远处在两种极端里。我无法找到一个平衡的灰色地带,当我对一个人或一件事厌恶极时,我几乎无法抑制强烈的应激反应,总是有一种暴躁的狂怒和恨意要从我体内冲出来。

谁激怒我,我便会不受控制地生出成倍暴怒去对抗。

我仿佛一个没有皮肤的人,全部神经都暴露在空气里,随时随刻都会被触动,使我的世界分崩离析,糟糕,破碎。

这种无法控制的毁灭,让我很痛苦。

我总是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我不被谁接受着,我也不愿意接受谁……或者说,我无法用正常的方式去融入,去接受。

大概,这样不正常的我,执意和世俗规则做对抗的我,永远在这个世界找不到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

那几个同学进了教室里,嬉笑声又响起来。

正是玩的年纪。

我却在书包里藏了刀防身,数着剩下的最后几百块钱,还够我用几天。

然后,然后就要日复一日地去亲戚家讨一口饭吃。

我坐在走廊里静静地听着同学们嬉闹。

我知道,他们对我敬而远之,不止因为我看上去怪异地难以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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