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到谢师叔竟斜靠着香樟树的树干坐在树上,他的脸掩映在香樟树密密匝匝的枝叶中,单腿屈起踩在合掌粗的树杈上,另一条腿悠悠地垂落,整个人显得恣意随性。
见状,钟三元本就不坚定的心志动摇起来,如果谢师叔坚持要同乘一辆马车,她也不是不可以。
大不了……大不了她忍一忍,反正师兄买了那么些糕点,边吃边看也是不错。
坐在马车里听不清他们说话,钟三元恋恋不舍地放下帘子,转过头与方婶攀谈起来。
香樟树下,钟妙妙一手提着破光剑,另一只手背在身后,灼灼夏日透过繁茂的枝叶洒下金辉,她卓然立于斑驳的树影中,微扬起赛雪的脸庞。
谢琅的神色沉静无波,闻声垂眸,目光投射到树下那抹灰扑扑的身影,两日来,他第一次认真端量眼前这张脸,平心而论,与寻常人相比,这张脸称得上清逸。
但她,真真切切不像钟拂之。
被封印百年,谢琅于无垠的沉寂幽禁中无数次地闭目勾勒出那张脸。他不会看错,树下之人不论眉眼口鼻,均无一处肖似钟拂之。
思及此,谢琅的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困惑与迷惘。
世上会有人天资卓越更甚钟拂之吗?
他绝不相信亦不愿承认。
“你从何处习得罡气化形之术?”
“罡气化形之术?”
方才,钟妙妙说的是让他与钟双岚几人一道在大长老宅院斜对面的小巷里接应她和素素,没想到他转而问起罡气化形。
短短几日的相处,钟妙妙已然习惯他总是答非所问,离题千里。饶是如此,她仍是配合地摊开手掌,五指虚张,掌心向上,葱白指尖微弹,瞬间现出五粒水滴状的气珠,随她心念一动,水滴状的气珠瞬间变成香樟树叶的形状。
“师叔说的是这个吗?”
她竟达到了随心所欲地自由变幻罡气形状的境界,谢琅瞳孔猛然紧缩,脑海中浩渺烟尘缓缓散去,悄然浮现出一幅尘封已久的画面。
说起来应该是钟拂之从试炼大会回来的那一年,那年已是她第三次参加试炼大会,也是这一届试炼大会上,她突破境界,参悟罡气化形。
彼时谢琅在方寸山顶的山洞内闭关,山洞是他无意间发现的,机缘巧合下开启了洞门机关,后来谢琅常常去洞中躲清静。
反正钟拂之知道该去何处寻他。
试炼大会那段时日他心底烦乱,索性决定闭关。
闭关原定三月之期,那日,谢琅一如往常,面壁而坐,紧闭双目。
行进的脚步声几不可闻,但是谢琅知道,是她回来了。
他霎时心乱。
只听“嗖——”的破空声自身后疾驰而来,谢琅头也不回地抬起左手,伸出两指,夹住掷来的飞镖,甫一接住,旋即察觉到不对劲。
不,这不是飞镖。
而是……有形的罡气!
他顿时了然,想必钟拂之此行定是遇上机缘,修行境界大大突破。
好比孩童得了新玩意,总是去要好的玩伴跟前炫耀一番。
钟拂之亦不能免俗。
谢琅缓缓睁开黑眸,眼中划过一抹无奈。
“师兄!”他转身,见钟拂之身着薄蓝色弟子服,单手持剑,双臂交叉抱于胸前,斜靠着石壁唤他。
她向来情绪内敛,即便此番归来修为大增,神色依旧淡然,只有细细观察才会发现她眉梢眼角的隐隐笑意。
谢琅一直觉得钟拂之这个人平日里温吞似水,无欲无求,唯有执剑时凝水成冰,凛冽慑人。
而眼下,他蓦地想到后山的一池春水,波光潋滟,煞是好看。
“你怎么在这里?”他的目光飘向别处,努力不去看她。
钟拂之上前几步,在石凳上坐下,将手中的长剑平放在石桌上,“这话该我问你才是,试炼大会不愿意去,怎么呆在这里?”
谢琅动动唇,“这里清静。”
钟拂之不置可否,伸手指了指,示意他看石桌上的长剑。
通体漆黑中透着亮,是柄没见过的剑。
“师父赠你的?”他猜测道。
钟拂之点点头,惋惜道,“原先那柄剑碎了,此剑无名,你说,给它取什么名字好?”
谢琅垂下眼帘,掩去心头翻涌的杂念,语气平平:“你自己想。”
钟拂之不说话,定定地看着他。
半晌过后,谢琅终于认输,问道:“师父叫你来的?”
她摇摇头。
这个动作取悦了谢琅,他冷哼一声,方才吝啬地吐出两个字,“破光。”
剑身通体漆黑犹如漫漫长夜,待到拂晓,终见天光乍破。
钟拂之默念几遍,觉得不错,满意道:“就叫破光剑吧。”
她将长剑抛至半空,起身时顺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