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城的镇北王府事变并没有惊扰到江南府。
正月初一,人人家中挂上红灯笼,贴上喜气洋洋的窗花和对联,烟花炮竹时不时在头顶炸开,惹得一众小儿欢呼不已。
霍筠栀穿了新衣裳去拜了小姨夫小姨母他们,得到了几个分量不小的大红纸,随后便和他们一家出门逛了逛。
路边的小桥流水潺潺,渔夫撑着装饰一新的小船从旁边划过,嘴里喊着“坐新船,迎新运!”小船上挂着鲜红的几串灯笼,又用红绸加以点缀,坐在里面,喝一口热茶,望着江南百景,从小桥底下慢慢悠悠地经过,好似也不失为一乐事。
腊梅寒峭,枝叶上结了冰块,周身的大树却碧绿依旧,地上的青石板有时会高起一层,成萱成言特意要踩在上面走,姜蕊怎么说都不听,后头成萱果然一脚踩空,差点掉进水里,被霍筠栀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
姜蕊后怕不已,不再带着她们在路边,而是走进了一家名叫做“赵顾一下”茶馆里。
正中央围着的台子上,一名说书先生正举着折扇,唾沫横飞地讲着桃园三结义的故事,一群人围着他纷纷叫好,铜板如飞雨般掷入台上。
茶馆里除了茶水,还有各式各样的点心,又是沿着溪流的地段,从横坡窗望出去,景致很好,要上一壶茶水和一叠定胜糕,听着说书先生讲话,一坐就是一下午。
姜蕊要了一壶西湖龙井茶,点了七八样点心,荷花酥、定胜糕、蟹壳黄、牛舌饼和核桃枣泥糕摆了满满一桌。
要点心时霍筠栀有几分困惑,她们是用过早膳出来的,成文又是男子,不爱吃甜点,何至于点这么多样。
等后头张芸拿着水壶笑着走来时,霍筠栀这才了然一切,两颊飞上云彩,这有些弓着背,但手脚勤快麻利的妇人正是她的未来婆婆。
原来这就是赵文轩家里的那间茶馆,她主动叫道:“张姨。”
张芸“哎”了一声,脸上笑容越发加大,放下水壶后,伸手在身上的围裙上擦了擦,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小布袋递给霍筠栀,看着外表的形状,里面是一个手镯。
霍筠栀一怔,下意识看了眼小姨母,不知道该不该接。
姜蕊点头示意可以收,又调笑道:“还害羞呢,再过几个月,就该叫娘了。”
霍筠栀低着头抿着唇笑,张芸乐呵呵地看着她,怎么看怎么满意,人生得漂亮,还会识字念书,又是通判夫人的外甥女儿,和自己的儿子呆在一处,怎么看怎么般配。
姜蕊感觉到一股视线,扭向厨房的位置,果然看见赵文轩望着这边痴痴的笑,发觉自己被发现,连忙退了进去。
这小年轻……
姜蕊无奈地摇摇头,说是少了一盘点心,让霍筠栀进去拿。
张芸是个老实的性子,连忙摆手道她进去拿,姜蕊哭笑不得,让她低头在其耳旁轻声说了几句,张芸这才恍然大悟。
因是新年,霍筠栀穿得比平常要隆重一些,正红色的牡丹大袖襦裙,月白色织金狐狸棉毛比甲,再添上雪白缎子风毛披肩,脸蛋包裹在毛茸茸的披肩里,越发纯净清灵。
头上仍旧只插一只碧桃累丝珠钗,不是多么昂贵,但胜在她生得好看,也显出几分特别来。
霍筠栀提着裙摆走进厨房,厨房里有三层下落的台阶,有些狭窄,她垂眸小心地走下去后,面前立了一堵人身。
赵文轩穿着鸦青色的弹墨绣云纹锦袍,腰间系皮质玉带銙,头发用一支碧玉簪高高地别了马尾,唇边带笑,目光温和,说不清楚的清俊疏朗。
“栀栀。”他低低地叫霍筠栀的名字,声音如玉落盘,十分好听。
这里的厨房还有别人在,赵文轩拉住霍筠栀的手臂往后走,里面是赵家的院子,两边种着青翠竹林,高耸着伸向院外。
跨过一小段廊亭,赵文轩拉着霍筠栀在一处假山后立定,拿出了一把极为好看的绿檀木梳,木梳上头雕刻着栀子花的图样,细细地闻,能够闻到一股淡淡的檀木香。
赵文轩打量着霍筠栀的神色,问:“喜欢吗?”
霍筠栀弯唇笑:“喜欢的,谢谢文轩哥哥。”
赵文轩看着她温柔的笑,其实心里并不能确定她是否真的喜欢。
霍筠栀总是这样柔柔地笑,如春风拂面般随和,她的确是个知书达理又风姿绰约的温婉女子,但赵文轩也目睹过无人时她静静地望着某处发呆。
那时的她,静谧、沉默,像抓不住的流水,握不住的沙。
通判夫人说筠栀的生父管得少,继母也不给她说亲,当人家小姨母的总是要怜惜几分。
她从繁华的帝京来,可会习惯江南的清寂?如雨如雾的绵绵苍穹下,背井离乡的一朵娇弱栀子,赵文轩心中唤起了无限的怜惜。
无论如何,她都是他的了。
二人到底还未真的成亲,寥寥说了几句后就走了出来,霍筠栀觉得有几分口渴,拿过茶盏仰头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