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人每年八月中旬到九月初会举行浴粟灯会,这种灯会的目的是为了预祝当年秋收顺利,祈祷来年风调雨顺,是一年中少有的热闹时节,彼时大酒楼往往客满为患。
今夜是灯会的最后一夜,京城最大的春酒楼早早坐满各家权贵,丫鬟小厮忙着给自家主子跑腿,频繁出入酒楼大门,草三佯装成其中一员,轻易混了进去。
进入酒楼,直奔三楼雅间。
春酒楼的三楼观景位置极好,也因此能预订到的都是大权大贵之家,此时一楼的戏台已经开幕,三楼走廊正是人员密集的时候,草三穿梭在衣锦人贵之间,猝不及防撞上一个铁一般的人,一时间没能站稳,顺着那身子滑了下去。
“怎么回事?”
被撞的侍卫捏住她的胳膊,看清了草三的脸。
草三被一只手提了起来,笑了笑,连忙道歉:“对不起,没看清路。”
“下次小心点。”
侍卫走开。
草三忙道:“是,是,您说的对。”她捂着怀边走边看着侍卫的背影,拐到弄廊里,扭头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钱袋。
够本。
刚准备走,肚子突然“咕噜”叫了一声,紧接着一股冷钝的痛感从胃部传来,激得人浑身一颤。
草三“嘶”了一声,收起钱袋,扶墙顺着短廊走出内间,在外廊挑了一处窗口边坐下,借着亮光打开怀里拿出的黄纸包,里面是一张发干发涩的老饼,就着月色嚼起来。
楼下街市灯火喧嚣,与如水的月色辉映,远处传来烟火的争鸣,悠远璀璨,窗内的谈话声不知不觉传了出来。
“昨日太子归京,听闻圣上大怒,据说是源于此次西北会谈,成果颇为不妙。”
开口的人声音温文尔雅,一股浓郁的文人气息。
接着一个意气风发,少年张扬的声音接了下句。
“十五年不到,蛮人侵占了西北四十万疆土,大齐积弱多年,若不是高祖留下的底子,环国早就按捺不住了,当今太子却主张和谈,成果要是妙了才怪。”
那少年音继续:“而且这次陛下动怒,可不仅仅是和谈失败,而是太子,和他相知相伴的好兄弟,忠武将军,和护敕王沟通时出错,在蛮人领地闹出个惊天动地的大丑事,西北人尽皆知,大齐的脸都让他们俩丢光了!”
“具体是什么事?”
第三个人的声音出现时,草三微微愣神,这个人嗓音很特别,音色清润,声廓却坚硬,就像一块精心雕琢的玉石佩环,温软而不失力度。
少年音“哼”了一声,声音轻蔑:“太子去西北的路上喝了不干净的河水,坏了肚子,为了不影响和谈,就让他的兄弟先去见护敕王,自己隐瞒身份躲到房间休息,结果当天不知道说错了什么,护敕王以为藏在房间里的太子是进献的美人,当晚去临幸,才发现是个男人,太子语言又不通,两方交谈无果,护敕王大怒,要杀了太子,好在他兄弟来得及时,从刀下救了太子,但梁子也结下了,人被扣住不让走,最后还是忠武将军的部下趁夜偷袭,才把人救了出来,一伙人衣服也没收拾,连夜落荒而逃,护敕王第二天便下了攻打西北的战书。”
文人声音开口:“丢脸事小,只是我听说太子归京当晚,就传来西北又失两万疆土的消息,可见不止陛下动怒,蛮人那边也真的不打算忍耐,这样下去,只怕……”
“瑜兄,你评评理,哪有这样当太子的,大齐要是落到这种人手里,未来可怎么办啊!”少年音义愤填膺。
刚刚的玉石音又出现,“此事勿要再谈,朝堂恐要内乱,谨言慎行。”
这个人就是瑜兄。
草三听着,默默在心里记住这个声音。
“哼,乱都乱吧,以前也不太平,我倒要看看这个太子还要捅多少篓子。”少年音不服气。
“咳咳呕!”
草三突然被饼渣噎住,没忍住咳嗽,立马捂住嘴巴。
“是谁!”
里面的人迅速靠近窗户,草三赶紧朝回廊爬,起身的下一瞬肩膀被擒住,连人带饼被拽进了屋子。
*
“你是谁?”
屋子里面,三个衣着矜贵的青年齐齐瞄着草三,身边立着带刀侍卫。
草三被其中两个侍卫押在地上,抬头看着他们,光看这些人的气质,就知道刚刚的话分别是谁说得。
少年音的主人束着高马尾,刘海遮住了半截眉毛,黑色锦衣搭配着暗红绸带,就站在草三面前。
他身后的茶桌边坐了个暗绿绸衣的男子,气质文雅,应该就是文人音的主人。
文人音的后面——,应该就是“瑜兄”了。
瑜兄穿着青色衣裳,白色短封束袖,用银冠束发,除此之外,便没了别的配饰,他微微偏着头,垂眸注视着手里的茶盏,两根瘦而白的指节衔着茶杯,浅浅晃动,似乎并不关心这边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