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过后我又碍着面子去看了姚植。姚植趴在床上,露着半个后背。我看他背上青红交错,着实惨不忍睹。
“你干嘛了,惹他发那么大火?”我捧一盅茶,坐在他床尾问他。
“不就打死了个没用的下人吗?”
“打死了?你都打死几个了!”
“那厮不长眼,把阿姊给我的陶罐打碎了。”
我心里觉得荒唐,站起来指着他鼻子骂道:“一个泥罐子而已,打碎了我再给你一个便是,你干嘛把人打死啊?”
“可那是阿姊小时候送我的第一个礼物。”他这句话竟然说的有几分可怜。
我无话可说了。我父性格温和宽厚,故去的母亲听闻也谦逊知礼,不知怎么会生出个如此乖戾凶狠的姚植?可他对人这样蛮横,偏是对我这个胞姊好极了,自幼他什么都紧着我,弄得我对他的态度很是纠结。
“你......我真不知道该说你这厮什么好!”我锤一把他的腿,疼的他直叫,甩下这句话就带着宝兕出去了。
我本想直接回去,走了两步又气得只想在外面透透气。
“宝兕,我要出去。”
“公主,你这才被太傅罚完......”
“怕什么?他不是还在家躺着呢吗?还能跳起来接着打我不成?”我实在火大,对宝兕说话语气也有些冲了。
宝兕不敢多言,先帮我回去准备出宫要用的衣裳和银两了。
我换上一身她的干净衣裳,摘下满头珠翠金钗,看上去和她倒真的像亲姐妹一般。实际上宝兕虽是宫婢,可却是一直养在我身边的,吃穿用度同宫外富家姑娘比起来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门处的小厮年纪不大,应是刚来的。他没见过我,只当我也是公主身边的宫女。那小厮同宝兕交好,说了几句便让我们出去了。
上次出去还是冬天。如今入了夏,街上的人也多了不少。我见了什么都想买、见了什么都想吃,可我舍不得让只有十三岁的宝兕替我拿太多东西,最后也只能眼巴巴看着了。我让她带我去买话本子的铺子,又买了一本同掉进水里那本一样的,心里很是满足。
今日街上净是挂着艾草香囊的摊子,四处都飘散着香料的味道。我问她:“是快过端午了吗?”
“小姐真是的,过的都不知日月了,”宝兕笑我,“还有七日便到了。”
先前我见到宫女们在端午做香囊,我才知道宫外有长辈给小辈送香囊的习俗。只是这些女子多是自幼长在宫里的,几乎是一辈子都见不到父母了,也就只能和宫里一起做事的小姐妹们互相送些小东西聊以□□。
我问宝兕:“你想父母吗?”
宝兕奇怪地看我一眼:“我五岁就入府侍候小姐了,连父母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
“那你入府前叫什么名字?”
“小姐怎么问起这些了......许是叫月娘吧。”
“佟月娘?”她姓佟,我是知道的。
宝兕笑起来:“我们这些穷苦人家的女儿很少用双字名的。就叫佟月。”
“佟月,”我念道。“这名字起的比宝兕还好听呢。”
“公主可别折煞了宝兕。”她笑的很高兴。
又溜达了一阵,我看到路边有个买香囊的老妇边卖边绣,就拉着宝兕硬是去给她买了个香囊。
我挑了一个宝蓝色缎子做底、面上绣了金灿灿的桂花的。我问那老妇:“婆婆,能帮我绣个字吗?”
老妇冲我摆手,笑道:“诶哟,姑娘说笑了。我一个老婆子,不识字的呀!”
我心里有些遗憾。忽然心下一动,抽了头上的簪子在地上划了一个“月”,又划了一个“兕”。
“婆婆,这样能绣吗?”
老妇点点头,手下飞快,不一会儿就绣的端正又秀气。
我很是满意,亲手帮宝兕挂在腰上。随手又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碎银子递给老妇:“多谢婆婆了,这天气毒热,婆婆拿余钱去买盏凉茶喝吧。”
“诶呀,这可使不得,”老妇连忙摆手,“姑娘这些钱够把我这老婆子都买下来了。”
我笑着把银子塞进她的手中:“那婆婆再送我一个香囊好了。”
老妇这才不好意思地收下:“姑娘叫什么名字?我再给姑娘绣个字好了。”
我名奉姚。奉是国名,姚是国姓,随便说哪一个这老妇怕是都不敢绣。于是我告诉她:“我叫融融,婆婆给我绣个融字就好。”
融融是我的乳名,一般除了我父也没什么人叫这个名字。
“那姑娘挑一个香囊吧。”
我又把“融”字写在地上。
我仔细挑着摊子上各式各样的香囊,花样真是繁多,我半晌都没挑出来。
宝兕看着我反复纠结,噗嗤一声笑出来,索性道:“我来我来,省的我家小姐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