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藤妖这一番交谈,是远超出姜南枝的预料的。
但那些惴惴难安,忐忑猜测,如今也都随着这番交谈,烟消云散了,她甚至在想,做一株藤蔓,是不是比做人更有意思呢?
遵循着天时雨水,生根开花,自由自在的。如果有机缘,还能成为一个漂亮的妖。
一个形貌昳丽,言行有度,令人尊敬的好妖。
绮儿总算回来了,雨丝打湿了发梢,她跳着步子进到前厅,说:“夫人,我回来了。”
沉浸在遐思当中的姜南枝回过神来,问她:“淋湿了吗?”
“没有,”绮儿边说边走到姜南枝面前,“夫人,刚才把水红送到秋姨娘的院子,遇上了她们那个柳妈,拉着我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姜南枝道:“说什么了?”
绮儿道:“看见水红回去,她很惊讶呢,一直问夫人是怎么惩治她的,说等秋姨娘起来了,要赶紧告诉她,还说秋姨娘这几日身体不舒服,心里也不好过,整天在房里哭,大爷也不来看她……后来我实在听不下去,就不怎么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自己回来了。”
姜南枝不甚在意地说:“哦。”
绮儿道:“水红在夫人面前把什么都招了,事情都推到了秋姨娘头上,现在又把她放回了那边,真不知道她们关起门来会怎么闹呢。”
她语气里有点小小的兴奋,先前本就对给秋姨娘这个不痛不痒的处罚很不满,现在算是有点畅快了。
姜南枝道:“她们院子里的事,以后就随她们去吧。”
绮儿道:“是呢,等秋姨娘禁足期满,正好夫人把大爷身边的姐妹们都安顿好了,让她们主仆尽管地去服侍大爷吧。”
姜南枝淡淡看了眼她,“这话你在我面前说也就罢了,不许在外面多嘴。”
绮儿忙说:“不会的不会的,我在外面话可少了。”
姜南枝在她额上点了一下,“你一个小姑娘,不要总是把那些话挂在嘴边,叫人听了,不尊重。”
绮儿吐了吐舌头:“我是小姑娘没错,但可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夫人你忘了,我都二十二岁了,在这府里,除了胡玉和珠芳,丫头们谁见到我不叫一声姐姐?”
姜南枝一听,像是想到了什么,朝她一招手,“绮儿,你来,坐下。”
绮儿眨眨眼:“做什么?”
话是这么说,还是立刻过去,挨着她坐了下来。
“绮儿,”姜南枝微笑着,拉住她的手,“你都二十二岁了,要不,我帮你物色一个夫婿,好不……”
绮儿不等她说完,一下子跳了起来:“不要不要,我可不要!胡玉和珠芳还不够你操心吗?实在不行,还有蓝葵和莳香,我们小厨房的厨娘蓉姐姐也没有嫁人呢!”
姜南枝看她反应这么大,好笑道:“我只说了一句,你怎么就急了?”
绮儿道:“能不急吗?夫人不是想着把我送走,就是想着把我嫁人,非得把我弄出去才满意吗?总之想都别想!”
姜南枝道:“可你这个岁数了,一直跟着我也不是办法呀?”
绮儿真急了:“怎么不是?为什么不是?非得找个男人嫁人才叫办法吗?我就不要……”
话未说完,竟是要哭的意思。
姜南枝忙哄道:“好好好,别哭,别哭,不嫁就不嫁,不让你嫁了,好不好?”
绮儿哭红了鼻子,嗫嚅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想把我们都弄走了,你就能安安心心在这里一个人过一辈子,生生死死,无牵无挂的,是不是?”
姜南枝脸色微微黯淡,拉着她重新坐下,柔声道:“不是这个意思,你在我身边,我只会更开心,难道有什么不好吗?但你万一将来遇到了喜欢的人,怎么办呢?”
绮儿道:“喜欢男人做什么?他们有什么好?就像夫人你,与其喜欢大爷,还不如去喜欢那株禾雀花藤呢,至少它不会打人,开了花出来,你还会高兴。”
姜南枝一顿,张了张嘴,一时想不起来反驳。
心头有些异样,却又说不清楚是什么。
绮儿吸了吸鼻子,又道:“反正我不管,夫人你以后不要再提要把我送走,或者要让我嫁人这种话了,人家都说,嫁人是为了倚靠,为了归宿,但是从小到大,我就只有在夫人你的身边,才觉得是安心的,你是主子,就是绮儿的倚靠,这话说了几遍,就是我的真心话。”
姜南枝心疼道:“不要总是主子主子,我希望你有自己的生活,那你答应我,万一,万一将来你真的对谁动了心,一定要告诉我,不许瞒着,知不知道?”
绮儿对此很不以为意,但还是立刻点头:“知道了,真有那么一天,也只能自打嘴巴,求夫人作主了。”
姜南枝被她逗笑了,道:“你不要觉得这是什么很糟糕的事情,生老病死,相爱相依,人世间的真情,虽然少,也不能就说一定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