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问你,殿下现在如何和遣我出来何故!你反问我做什么?”他起身欲回,却被何昔一把拉住。
晚风吹散晚霞,两人的脸上只剩灯光,地上的影子隐约可见他们细碎的发影。不知今晚的月亮会从哪个山头先升起来。何昔叹了一口气:“王子,可知道赵襄子?”
这样的称谓,似乎要追溯到少时看的书上去。学究的话弗欺不爱听,单于也由着他的性子胡来,每每和布歇打闹,混得一身泥土,母亲也不凶他,只会吩咐婢女准备热汤,为他更衣。他换了干净的衣服,出来见到母亲点好一只能烧很久很久的蜡烛,拉他到榻上,和他讲书里的故事。母亲的语气温柔,身上永远是那么好闻的味道。他曾问过那是什么气味,母亲都会笑道:“那是碧桃花香。”
弗欺想起来什么,又不敢确定,只问道:“可是三家分晋?”
何昔道:“是,也不是。赵襄子乃赵鞅之子,其父死,赵襄子设宴款待代王,恣酒言欢之际,赵国庖厨乘其不备,以金勺毙之,随而得代过。”
弗欺冷笑道:“确实是一个好故事。”他一甩胳膊,挣脱了何昔的牵制。
身后布歇的声音突然在远处传来,在空旷的沙漠里回荡:“阿兄,阿爹找你。”弗欺对这个继父素来横眉冷对,两人都只做表面功夫,眼下情景唤他,闹得他正烦,眼里生出一丝乖戾,杵着一动不动。
布歇又喊道:“大阏氏才派人去过,也不知道什么事。”
听到母亲,弗欺才往布歇那走了几步,谁知何昔不依不饶,声音并不大:“单于本就该是你的,你那么喜欢她,为什么不杀了他?”
他停下脚步,十根手指捏紧成双拳,又很快地松开,长叹一声,若哀雁落鸿:“娘会生气得,她是禹文太子的未亡人,在娘眼里永远都是。”
何昔声音渐行渐远:“可是,她现在喜欢你,不就行了吗?”如怨如诉。
弗欺心中一塞,利剑穿胸一般,他缓过来,猛一回头,见身后只是风卷低尘,不见人影。再抬头仰望星辰夜宿,才发觉月亮早就悬在头顶,现在云层吹开,倒是皎白倩影。
布歇追了上来,气喘吁吁道:“老远叫你你也不来。”
弗欺随口应着干笑两声,布歇又问:“想什么呢?最近心神不宁的。”
弗欺岔开话头:“他找我做什么?”
布歇腆着个脸笑道:“我不知道。”
弗欺正色道:“你知道。”
布歇叹了口气,陪笑道:“阿爹其实对阿兄挺好的,阿兄去听阿爹亲口说不好吗?要我夹在中间难做人。”
弗欺昂起头,瞥了这个弱弟一眼,道:“他若觉得亲自见我不为难,你又为何知道要告诉我什么?”
布歇无言,只好道:“大阏氏身边的钟嬷嬷刚刚去传话,说黛音姐姐的婚事。”
“嗯。说什么呢?”
“说哥哥不用娶黛音姐姐了。”
“嗯。”
“黛音姐姐有喜欢的人呢!她要嫁给黎家十一郎。”
“嗯。”布歇说一句,弗欺应一句,不知不觉又到母亲帐子外头,里面灯火鼎盛,有阵阵欢声笑语。他再走前一步,发髻的影子就投在帐幕上,被怪异地拉扯着。他退后一步,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布歇。”
“嗯?阿兄怎么了?”
“你王父,可说了什么时候替你取王妃?”
布歇突然沉默,支吾不言。弗欺了然,弟于兄长前娶妻,无论中原还是外邦,都是不和体统,想到刚才布歇所说的话,他只觉得好笑。“还是莫邪赫赫的女儿的?塔森业珠?”
布歇笑道:“业珠脾气不好,娶了她做王妃,并不是什么美事。可族中贵女也就这几个漂亮的了,这样的苦差事弟弟还是受了。阿兄,再等等妹妹们。”
布歇油嘴滑舌,弗欺瞧着他天真,拍了拍他后脑勺,笑道:“业珠也就对你耍小脾气,也就你顺着他。”
布歇见弗欺笑了,再道:“我也顺着阿兄,阿兄教训我,我从来都听着不多嘴!”
弗欺哈哈拊手:“你眼下就是多嘴!”一阵玩笑过后,弗欺正色道:“我想喝酒了,你什么时候婚礼?”
布歇道:“大阏氏的意思是业珠和黛音姐姐是表姊妹,想要同一天办,图个吉利。”
“双喜临门?”
布歇摇摇头,自言自语道:“似乎还有一件喜事,我趴在帐子外头听不真切。”他思索一刻,笑道:“不会是阿兄娶王妃吧?”
想到自身,只觉孑然,弗欺苦笑:“你说你再娶个小妃,都比这个现实。”
布歇笑道:“阿兄又打趣我。”
弗欺突然跑起来,从腰后取出马鞭,猎猎英狼般挥舞着一身月光,他又是意气尽发的风流美少年,飞跃上一匹骏马,对布歇道:“阿布,来陪阿兄策马!”
人说月明星稀,这夜月近圆,宝光耀眼,夺去了星星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