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存红尘反受其扰，一生缱绻，剪不断，理还乱。真的时候到了，白绫也好，长刀短剑也很，毒药鸩酒也好，总之只要闭了眼，就是解脱了。”她突然转头问兆儿道：“我舍不得楣儿，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解脱。”
她脸颊无肉看上去有些刻薄，眼睛却亮盈盈的人，可兆儿瞧了一眼却觉得无比生疏，想起这过往二十余年，她只得默默应道：“殿下，心里太苦了。”
黎宝真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问道：“帝媛也苦，昌平也苦，你也苦。你有多久没见到你的小儿子了，不想他吗？”她右手抱着左肘在胸前，叹道：“这一天许多事，确实是乏了，也不知道帝媛如今可到宛州了？”
黎宝真所猜测得分毫不差，她遇刺那日，黎玥瑶申时至宛州。黎宝真的丈夫何础自尚主后一直就任于宛州，所以何昔并没有引他们去往驿站，而是直接去了何府旧居。
何昔虽是公主府的主人，但是似乎对各处建筑并不熟悉，若不是有管家婆子在，他们就绕往反方向的花园了。待转入卧房，管家和何昔正欲告退，黎玥瑶叫住管家婆子：“嬷嬷，去十一大王处看看缺什么，姎待不了几日，不必费心姎。”
那婆子得令，看了何昔一眼就应了一声，退下了。独留何昔一人对着一屋子女郎，好像被她们觑眼打量了一番，倒浑身不自在。他只好赔笑道：“殿下有何吩咐？”
黎玥瑶笑道：“好像忆之对此处不甚熟悉，是很久没回来了吗？”
“是，这十年间能有五次回来都算多得了。”
“是吗？也对。”郑绾此刻递上一盅茶，黎玥瑶呷了两口，静静放下手中杯盏，默不作声得盯着何昔，目光如炬，好似要看穿他一样，须臾，她才缓缓开口道：“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何昔不知为何，在她的注视下，觉得口干舌燥。他垂下的右手突然感觉痒痒的，过了会才发觉是何楣临别时香囊系着的流苏。苏合香丸的香气就在鼻尖，他瞬间打起精神，问道：“什么问题。”
宛州风沙大，久未住人的房间，空中可见弥漫着的粒粒尘埃，倒显得午后的金光更加的耀眼。何昔看得久了，才发觉黎玥瑶的手指上带着一个红玛瑙的戒指，此刻闪得人晃眼。她掩面而笑，道：“我在想，十年间你到底可曾随长姐祭过首平陵。”
一步一步，那红光离何昔越发得近了，一不留神，只距咫尺，黎玥瑶仰着头，轻敛峨眉，瞧不出神情，甚至连原本微不可闻的呼吸声音都好像在耳边反复。“如果你来过，为何我不认识你；如果你不曾来过，为何我总觉得，你好像熟悉我。”
何昔俯视着她的灼灼美目，皓齿丹唇，几欲开口，却开口无言。黎玥瑶道：“你想清楚了再说。”
何昔只好道：“臣外男，确实十年不曾谒祖陵，是臣不孝。”
黎玥瑶突然笑道：“你十句话，我未必会全信，这句话倒是真的。长姐之夫，行伍出身，赫赫战功，陪葬首平陵，你十年不往首平陵，当真不孝。不仅不孝，还无君无父。”
何昔忙后退一步，谁知已抵在墙边，他情急之下只得道：“殿下若要问罪，臣不敢不领，只是臣只是未谒外祖，至于侯爷，臣年年祭拜。”
“长姐每次携楣儿至首平陵祭拜后，都回去东北角祭扫何侯，你也在？”
“是，臣在。”
黎玥瑶得知，转头看向郑绾：“为何所祭人等不一一报来？”
郑绾被问责，一时慌乱，连忙跪下道：“妾以为州牧大人并非外人。”
黎玥瑶道：“是，于我们而言，州牧并非外人。想必，宁都郡王府前的守卫也这般想，倒给我们可乘之机，不然太子妃王氏还不会知道她们陈国遗孤是个女儿？”
郑绾只好请罪：“妾知错。”
何昔也道：“臣，未曾擅闯首平陵。”
黎玥瑶打断道：“姎并未指责忆之，忆之去洒扫拜祭是人伦常情。姎只是今日才知道御下不严，防微杜渐罢了。”她背过身子，又是孤傲姿态：“不必言了，姎乏了。郑姐姐是仔细人，以后不要再错了。姐姐，去送送州牧大人吧。”
郑绾谢罪后领命，何昔也不再留。甫一出门，风吹来凉透身上的汗意，何昔暗自觉得好笑，自己对一个小姑娘的诘问竟无解可答。郑绾送他至下榻处，何昔拱手道：“郑姑娘不必送了，今日白让姑娘受冤，昔甚惭愧，他日昔必还姑娘一个人情。”
郑绾欠欠身，道：“州牧大人不必着急说此等话。妾也想请大人想清楚了再说。”
何昔不解，郑绾对之一礼，道：“何侯墓于首平陵西北角。大人，妾告退。”她一路并未回头，至黎玥瑶处，直接推门而入，外头夕阳渐渐落了，屋内昏暗暗的，她四顾一番，方见她独坐在妆奁前，黎玥瑶闻声歪了身子看向她，镜子将窗外仅剩的阳光折射到窗边的坐榻上，屋子里亮堂了一些。郑绾向她走去，才看清地上铺着的织毯，四边有如意万字的花纹，中间是唐明皇携金钗至蓬莱仙境遇太真娘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