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车马行至首平陵时梨花尚存,满山皆白,天地缟素。黎玥瑶又是一身黑衣,堪堪下车,就卷了满怀的残花。
早有宫女们捧着香炉前来迎接,极目处就可见香雾缭绕。众人金盆濯手后至配殿更衣,黎玥瑶复领众人焚香祭拜。此时已是日暮时分,太阳眷恋这苍茫大地,竭力将余晖洒向人间,越发显得比白日里更亮。山气多变,转瞬竟生出蒙蒙云气来,天光从山头云薄处疏疏透穿。黎玥瑶伸手欲抓住那缕缕金光,却被无情穿透。她以手障目,去遮住落日,去遮住那起伏的山脉。
身后的何楣好奇地问她:“殿下看什么呢?”
黎玥瑶眯着眼睛,指着远山和晚霞,道:“你瞧这山峦叠嶂,云光日影,姎住在这十年也不曾见过。像不像龙游天际,那山头束束宝光,像不像宝刹佛光。”
何楣循着她的指引看去,也看出些眉目,她小声道:“确实是像。”她亦伸手指向天边,道:“殿下看,那处云层散了,形状像不像只红羽孔雀。”
黎玥瑶侧目望去,笑道:“怎么会是孔雀呢?此处山形作龙,那个是凤凰鸟啊!”不知不觉,她手上一阵冰凉,原来她又哭了,她很快地拭去眼泪,对何楣笑道:“那是我的父皇母后,知道我今天来了,来接我的。我十年不曾离开他们,此番远行归来他们必是舍不得。只可惜,才来就要走。别时春寒未尽,归来春半,羁情凄凄。再归来不知又是何种光景。”
何楣见她悲怆,亦是不敢言语,几度回首频顾黎宝真。不待黎宝真上前,就有婢女来请示道:“明日祭礼,已备太牢一,少牢一,奴婢等请殿下示下,若有遗者,可彻夜备齐。”
黎玥瑶也不接礼单,只沙哑着嗓子道:“明日非冬至元旦之正日,此番却诸礼预备齐全,不知姎走后,首平陵逢祭可还能得一盂麦饭呢?”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纷纷跪下,黎宝真试探问道:“殿下?”
黎玥瑶见乌泱泱跪了一地,转身笑道:“长姐,姎失言了,长姐不要怪姎。”她盈盈弯下身子,扶起黎宝真,又道:“天光已失,长姐早些安置。”她又看向黎益,唤道:“昌平姊姊,你也早些安置。”
次日,黎玥瑶醒来就听见远处有细碎的梵文声,她抬眼瞻望东方,问道:“师父们几时来得?”
郑绾道:“夜里来得,天不明时就在了。”
今日香火尤盛,待黎玥瑶沐浴更衣至飨殿,四下还有些凉意,香炉烟火却如幔如帷。她孑然一人站在殿前,太常侍立于殿旁红木案几上。案上放着青铜簠簋,金玉樽壶,盛放黍稷稻梁,甘肴美觞。
飨殿深沉庄穆,众人入内皆敛容屏气,先是何昔至,再黎宝真和黎益带着何楣至,最后黎高川赶来,见只缺他一人,遂请罪道:“臣来迟……”
未及黎高川说完,见黎益睨视,有婢女上前手指置于唇前,小声提醒道:“十一大王,莫惊圣人驾。”黎高川自是不敢再言语,忙退到一侧,惴惴不安得熬过整个祭祀。
天至晌午,祭祀礼成,黎高川越过黎玥瑶可以看见案几新添的半熟的牛羊猪的头颅,血迹早已干涸,刀口处是深褐色的痕迹,他不曾经历过这些,幸而香火气味掩盖了膻味,才不至于让他再次失仪。
黎玥瑶没有留下来用膳,黎高川也没有什么胃口,黎益瞧出他的反常,笑道:“川儿今日第一次观礼,早晨起得晚,想必没有吃,又站至平午,怕是饿过头了?”
黎宝真笑道:“川儿身体有些弱,还有些旅程,须得多进些?”
黎高川都一一应了,他端着食碗,举着双箸,还是问出心中疑虑:“姐姐们说,殿下可是生我的气了?”
黎益为他夹菜,笑道:“她生什么气?我且说了,你是第一次观礼,不知者不罪。”
黎宝真安慰道:“父皇在时,最是爱惜子女,如此小节,他不会追究的。殿下不用膳,是她历来礼成后不用膳,喜欢独坐寝殿,躲在黄龙幔幔里。”
“公主,殿下想请十一大王一叙。”郑绾打断了他们姐弟的谈话。
黎高川望了二位姐姐一眼,放下碗筷,道:“我去去就来,姊姊们先用,不必等我。”
黎高川跟着郑绾一路走来,穿过飨殿,就是寝殿,果见龙纹黄帐从屋顶悬到脚边。冷风穿堂而过,透过幔帐间隙可以看见香案前的帝媛和墙上的画影。
“哥哥第一次来。想必也有十年不见父皇母后了吧?”黎玥瑶落步无声,随着风动的帐子转眼就到跟前,亲自捻了一炷香递给黎高川。
他接过香,端端正正地跪在画影前拜了三拜,又郑重插在香炉里。黎玥瑶道:“哥哥比我好歹大些,同父皇母后日子也久些。哥哥瞧瞧,这画上的人像不像二圣?”
画上的二圣盛装冠冕,面目如生,朱唇欲启,似含笑,又似吐露谆谆箴言。黎高川记不真切了,但恍惚间好似回到孩提时,煌煌金殿下,他随着兄长叩首请安,一抬头,御座上的人高大而遥远,亲切却不怒自威。他看得入了神,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