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无尤是最早拜在重霄门下的,此处地处大周边境,常年战事不断,百姓流离失所,他二人来到金阳山不到三年,便开始收留因战争失去家人的孤儿,到如今,观中已有三十余人。这些孩子平日除了念书习武学道,便是研习医术,种植采摘草药,靠下山行医为生。
裴无尤与众师弟自小一起长大,他要走,大家自然舍不得,有几个年纪尚小的道士,扒在门框,眼巴巴地看着裴无尤和沈清安二人将行囊绑在马背上,满眼不舍。
重霄也站在门口,一言不发,依然是那副淡然的神态。
裴无尤回头看了一眼师父和众位师弟,遂上前跪在重霄面前,说道:“师父,弟子此番下山,不知何时能回,还望师父保重身体。”
重霄道:“路途遥远,你也照顾好自己。若不能完成为师嘱托,那便不要回来见为师。”
“是,师父。”裴无尤应道,随即便向重霄磕了一个头,起身便牵着马走了。
沈清安看看重霄,也道:“舅舅保重,清儿告辞了。”说罢也牵着马跟上了裴无尤。
今日已经没有下雪,但山路难行,二人仍走得小心翼翼。走了半日,方才至山脚。因着化雪的缘故,路上泥泞不堪,到了山脚,她的羊皮靴已经看不清样子了。再看裴无尤,他一双布鞋倒是几乎没怎么脏。
沈清安好奇地问道:“为何你的鞋没怎么弄脏?”
裴无尤道:“我有一轻功,叫踏雪无痕。穿着鞋在雪地里走尚且不会留痕迹,何况这区区泥路。”说着,他从包袱里取出一双布靴,递给沈清安,“你的鞋应该已经浸湿了,把这个换上。”
沈清安定睛一看,他手中的布靴秀气短小,分明不是他的尺码,更像女孩子的鞋码。山中又无女子,不知这鞋从何而来。
裴无尤见她满脸疑惑,遂笑道:“这是我昨晚问小师弟玄卓借的,小师弟才十二岁,他的鞋正好适合你穿。”他怕沈清安不放心,又将鞋反复翻展示了几次,“放心,新鞋。”
沈清安回过神来,赶紧接过鞋子,找了个石头坐下,一边换鞋,一边说道:“多谢了,还想到我会需要这个。”说着她已经换好一只,扭头看着裴无尤,笑靥如花,“也多谢那位玄卓小师弟,回头我一定买十双还给他。”说罢三两下把另一只也换上了。
裴无尤找了另一块靠近她的石头坐下,又从包袱里拿出两张饼,一张递给沈清安,“先垫垫肚子,离此处最近的宁远镇怕也要天黑才能赶到。”
沈清安看了看周围,旁边正好有一块水田,水面的冰已经化得只剩薄薄的一层。她起身过去,敲碎冰层,忍着刺骨的寒冷,将手洗了洗,才接过饼,咬了一口。现下已过了中午,确实饿了。
裴无尤见她此举,心中不知想着什么,一时间嘴里的饼也忘记嚼了。沈清安见他失神,遂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啊?”裴无尤回过神来,继续嚼着饼,笑道,“没什么,你慢慢吃,吃完我们再赶路。”
兴许是饿极了,这干巴巴的饼,沈清安嚼着却觉得特别香。她突然想起什么,便问道:“你知道我娘和我舅舅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么?为什么我娘从来没跟我提过她有一个哥哥?”
裴无尤想也没想,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沈清安一听,没好气地说:“你不是说你记忆力好得很么?他俩的矛盾应是在17面前发生的,你如何会不知道?”
见沈清安似乎已经吃饱了,裴无尤一口将剩下的饼塞进嘴里,起身走到马儿跟前,取下水壶大喝一口,随即翻身上马。
沈清安也立马站起来,裴无尤便将水壶向沈清安扔过来,沈清安也稳稳接住。她却并不急着喝,正想继续追问,裴无尤却扯了扯缰绳,率先开了口:“我那时只有四岁,哪儿能记得所有的人和事,正好忘记了这件也不奇怪。”
“你这人……”沈清安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她知道裴无尤是不想提这件事,自己多说也无益。于是也赶紧喝了一口水,翻身上了马。
裴无尤道:“清儿,咱们走罢,争取天黑之前赶到宁远镇。”说罢便蹬了蹬马肚子,先一步离去。
沈清安霎时红了脸,清儿是她闺名,从小到大,只有长辈和自己的好友施家姐姐会这样叫她,从未有外人这样叫过。
“怎么了?”察觉沈清安并未跟上来的裴无尤突然停下来转身冲她喊道,“你还想在这儿过夜不成?”
沈清安怔了怔,连忙跟了上去。
二人就这样走一会儿,跑一会儿,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宁远镇。
宁远镇是大周西北最远的小镇。近几年大周与西辽并无战事,两国百姓便在此处互通贸易,让小小的宁远镇变得异常繁华。街上卖艺的,耍把式的,卖的小物件或者吃食,都与沈清安自小在江南所见完全不同,甚至街上人们的服饰也各种各样,有中原服饰,有西辽服饰,还有中原西辽特色夹杂的服饰,看得人眼花缭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