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无书不知道,凌老爷子前些年积劳成疾,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只能将凌家生意交给凌温言,他强撑着一口气,只等着凌无书长大成人,历练心智,找个合适的契机,将凌家产业,交回这个他从小认定的嫡子手里。
如今,凌无书,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要放弃凌家祖祖辈辈打下来的基业。
让他如何不心凉!
“你走吧!”他甩开儿子温热有力的大手,忍住胸中那一抹腥咸。
“日后成亲,也不必来知会我,我以后不会再管你!我老了,不中用了!凌家的产业,说到底是你的。以后好好经营凌家生意,以后这宅子,也不必再踏进半步!”
“爹!你这是又是何苦?”
凌无书隐忍着眼角泪水。多少年了,父子关系冷如冰。他不曾抬眼仔细瞧过生他养他的人。印象中,父亲身材魁梧,背影山一般宽厚,轻而易举能将他举过头顶转圈圈。
而刚才,他扶他时,低头便能看到他花白头发,佝偻身子,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父亲不再高大。
凌无书眼角的泪,一颗一颗滚落到凌老爷子枯枝般的手背上。
凌老爷子被烫了似的瑟缩回去,别过头去不肯看他。
他不同意这门亲事。第一是因为凌温言。第二是因为当年害凌家差点破产,背后使绊子的是宋家。而宋家的落寞,多多少少也跟凌家有关。
这是世仇,不是一句两句能化解的。
凌无书拉住宋其月跪地朝他磕了几个响头,算是跪了父母。
宋其月心中不是滋味,领他到宋宅暂住。
“若不是我,你们父子也不会闹这么僵!”她递过去一杯热酒,颇有些过意不去。
“不关你的事,只从我娘病逝以后,我们父子的情义,便淡了。”凌无书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苦笑着。
“从我记事起,他便忙,很少抽出时间来陪我。后来我娘去世,他身子不好了,多数时间在家,又将所有的温情给了凌温言、梁氏。对我,从未有过什么好脸。如今,就连我的婚事也要阻挠。”
“没有父母不爱子女的,可能是他不会表达。”宋其月轻声安慰着,又将酒盏斟满。
多喝点吧,喝醉了,心就不痛了,她想着。
“他根本不在乎我!”凌无书双眸噙泪,说不出的苦楚。
“冬天的青石板,人跪在上面,刺骨寒冷,针扎般疼痛。他跟梁氏坐在暖房内,喝着热茶,永远体会不到!那年除夕夜,娘去世时,我也是在门外跪了一天。他根本不在乎我,若不是丫鬟发现,或许,我早就冻死了。”
他语气平和,云淡风清,仿佛说着事不关己的事。
宋其月一阵心疼,他不知痛过多少回,夜里哭过多少次,才能如此平静陈诉这样残酷的事实。
“有时间,带我去祭拜祭拜伯母吧!”
宋其月握住他的手,脸上微微笑着,宛如寒冷冬日里的暖阳。
门口暖帘微动,是柱子回来了。
他躲在凌家门口,一直等到郎中出来。打听到凌老爷子身子无碍的消息,策马飞奔回来报告。
凌无书听完,脸色缓和许多,心中一颗大石头算是落了地。
“公子,老爷是没事了,夫人又闹起来了!”柱子喝了口热茶,大喘了一口气。
原来,他们走后。梁氏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凌老爷子放下狠话不再管儿子任何事。
婚姻大事随他去,凌家生意仍旧归凌无书,只是从此不再让他登家门。
这算哪门子不同意?
梁氏脸当场绿了,将手中帕子狠狠往地上一摔,也不掉泪了,雄赳赳气昂昂去找凌老爷子理论。
面前摆了□□、匕首、白绫,以死相逼。扬言宋其月嫁给凌无书那日,便是梁氏魂灭之时。
凌老爷子本就在气头上,气郁不通。当下也不装了,命家中个高小厮将白绫悬在房梁上,给梁氏摆好了兀凳,命人看着她上吊,自个回卧房休息去了。
梁氏将白绫圈到脖子里,见满屋子丫鬟婆子没一个劝的,将那杌凳狠狠踢翻在地,每个人狠狠骂了一圈才算完。
宋其月听他说完,心中叹了一口气。这个女人如此疯癫,保不齐大婚之日闹事,她与凌无书的婚事,还是低调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