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其月的出嫁之路并不顺畅。
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遇到的第一道坎,便是凌老爷子和梁氏的强烈反对。
凌温言充军之事,宋其月牵扯其中。凌老爷子痛失做生意的臂膀,梁氏痛失爱子,自然对她恨之入骨。
凌无书铁了心要娶她。
大雪纷飞的天气,双膝跪在冰冷坚硬的青石板上,雪花染白他黑发,落到肩头,厚厚一层,整个人宛如雕塑般,僵直冰冷。
屋内碳火哔啵作响,小丫鬟拿火钳,一块一块往里添着,火舌旺盛,她额头热出一层细密汗珠,却又不敢去擦。
屋内空气严肃凝重。
凌老爷子握着茶盖,坐在上首,时不时望向窗外漫天大雪,茶杯中的水凉了添,凉了添,几个来回,茶水却是一口未动。
他心情极其烦躁,大儿子发配充军,生死未卜。西北战事吃紧,大朔国连吃败仗,死伤无数,派人前去打探,毫无消息。
二儿子离经叛道,非要娶死对头女儿为妻,他不知自己造了什么孽,生了两个讨债鬼。
梁氏在侧嘤嘤哭着,不停用锦帕抹着眼泪,“老爷,若宋其月嫁进来!我就去死!我就去死!”
这几句话,她翻来覆去说了无数遍。凌老爷子恨不得将耳朵堵死。这个女人,怎么眼泪跟水沟似的,流也流不完。
柱子瞧着暖帘内没半点动静,自家公子又跟犟驴似的,跪了大半日,劝也劝不动,悄摸溜出凌宅,出去找救援。
宋其月正窝在榻上看话本,听柱子这么一说,忙穿衣驾马往凌宅赶,这样冷的天,若再多跪一两个时辰,双腿不废也残,她可不想给未来夫君推轮椅。
果然,抵达凌宅时,凌无书还跪着。
凌无书见她来了,眼神坚定如同入党般强调着:“其月,你放心!我一定求得父母同意,娶你入门!”
宋其月不由得气笑了。他也真是傻的可爱,照这样跪下去,还没等她过门呢,自己先归西了。
随即跟柱子架他起身,道:“你跪也跪了,可有半点效果?不如我们进去,跟他们谈谈!”
凌无书腿冻得僵直,几乎不能打弯行走,就这么由二人架了进去。
凌老爷子、梁氏见三人进来,眼珠子快瞪出来了。
梁氏止住哭声呆了半晌,才敢确认凌无书右侧那俏丽女子是宋其月。
“你个害人精!你还敢来!你害死了我儿子!害死了我儿子!”梁氏疯了似的,朝宋其月又踢又挠,所幸柱子和凌无书挡在身前,全部被她扑了空。
“凌老爷子,我想跟您谈谈!”宋其月朝他福了福身,笑盈盈道。
“没什么好谈的!”凌老爷子将手中茶盏重重一摔,从鼻孔中发出冷哼声。“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我跟无书是真心喜欢彼此!”
她深情望了望凌无书,他的脸倏地通红。
“大哥的事,我很抱歉。婚后,我会派人去打听打听大哥下落,若能救,必定用尽全力!可是,一码归一码,您不能将此事怪到无书头上,阻挠我们婚姻大事。”
“用不着你假惺惺装好人!”梁氏双眼猩红,恶狠狠瞪她,后槽牙咬的咯咯响,恨不得喝其血食其肉。
说时迟那时快,梁氏从发髻摘下尖利银簪,猛地朝宋其月刺去,她躲闪不及,小臂一痛。所幸穿得厚实,只擦破一点皮。
众人皆吃了一惊。
凌老爷子看她疯癫模样,怕闹出人命来,命柱子带了四五个粗壮婆子将人架了出去。
梁氏梗着脖子,不住回头,阴恻恻朝她癫笑。
宋其月头皮一紧,梁氏这眼神,着实有些吓人,嫁给凌无书后,定然不能住一个院里。
“你走吧!今日无论你如何巧言善辩,我也不会同意!”凌老爷子眸中闪过一丝狠厉。“除非你们等到我死!”
凌无书担忧望着宋其月那只受伤胳膊,确认没有伤到皮肉后,神色漠然望向凌老爷子。
“爹,您忘记了!您现在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凌家的铺子、田产、房屋,我都可以放弃。这门亲事,您同意也罢,不同意也罢,我今天,只是来知会您一声。”
凌老爷子刷地惨白,握茶盏的手止不住颤抖,一口鲜血猛然咳出,喷到地上。
“爹!”凌无书慌了神,忙扶他坐到榻上,并命人去请郎中。
凌老爷子眼皮半张半阖,眸中难言失落失望。
这些年,他表面偏向凌温言,其实心中暗自为凌无书纵横谋划。
后宅妇人的伎俩,他不是不懂。大娘子病逝时,凌无书还小,外头生意正处于要紧时,他忙得脚不沾地,自然腾不出功夫来照看他。
思来想去,他决定做戏。对凌无书漠不关心,让梁氏、凌温言以为,他被他们的甜言蜜语所迷惑,重视凌温言,将来凌家的基业,也是要交给凌温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