祀神呢?真是猖狂无道。自此次祭祀之后,那山精便同楚子气运相连,楚子猖狂暴虐,却能享用福泽,皆赖于此。我斩山精,楚子气衰,必不久长。”
涂山衡:“所以他现下时日无多?那为何不干脆斩首算了。”
星河:“阿衡,有时一点萍末微风也能吹拂千里,引起骇浪惊涛,这便是所谓的天道承负,因果无穷。故而神灵对人世的干预,要慎之又慎。楚子此后际遇,不在我,在民心。若民心向他,山精虽亡,他仍可享百年盛世,若民心不在,无山精护佑,自然不日当亡。楚国未来如何,掌握在楚人自己手中,你且等一等。”
星河说罢,目光掠过脚下的山川与云雾,挥袖,继续一步步踏上石阶,向着光华璀璨的宫室而去。
一旁的台阶上有一士子抚着胸口,撑着石阶,仰头喘息。此台之高,登台之人竟需在半途歇息三次才能登上,楚民又称其为三休台。
涂山衡笑哼了一声:“不过百丈石阶,凡人真是羸弱。”
因二人身形隐去,凡人看不见他们。星河侧头看了一下:“我看他是气虚无力。”
涂山衡看了她一眼,星河似笑非笑地说了句:“饿的。”
那在一旁歇息的士子,面色黑黄,两颊凹陷,眼眶下厚厚一圈青黑,身量瘦窄,一幅皮包骨的模样,腰间还紧紧捆了一圈腰带,更勒得纤腰细如柳枝,微风一吹便能折断。
涂山衡想起一路上的贫苦百姓,又看见这一副饿了多日模样的士子,不免问道:“我看这里气候尚好,你也未降天惩,不该是灾年,怎么民众食不果腹,宫中之人也饿如枯骨?”
星河:“楚子好奢,营建宫台,取民脂,尽锱铢。然宫中钟鼓馔玉,玉盘珍馐,再饿也饿不着这些贵族子弟,怕不是没得吃,是不想吃。”
涂山衡不解其意,眼见快要饿死,却说是不愿吃饭,实在可怪。
星河不再看那士子,继续向上走去,终于登上高台。流水横其前,清池浸其右,上可拂云,下可抚波。幽兰白芷芬芳扑鼻,佳花美木列植交阴。
荆楚多乔木,苍林如海。故而宫殿主体由厚实粗壮的木质累成,墙面横梁皆被漆成朱红色,上有浮雕,纹路繁复精细,百转千回。
殿前立着赤色华表,为粗壮的圆木所制,需十人才能环抱。星河抚上柱身,识海深处听见了一声沧桑的叹息。这是一株活了千年的古木,在山林深处肆意生长,刚刚生出灵识,一朝遇楚人开荒,便横遭灾祸,被伐来做这华美宫室的一根华表。
梁柱间萦绕着编钟凝重幽玄的声响,星河走过廊道,迈入宫室。乌发如云的舞姬正在排练楚舞,长袖细腰,舞姿飒沓,时仰时俯,修袖飞扬,满室馨香,暖风融融。
柔情缭乱的歌舞如高台下的湘江水,浸得人骨酥魂销。
日升月落,歌舞彻夜,星河随着鼓点转圈,裙摆如花朵盛放,乌发四散在身后,忍不住笑起来:“舞乐醉人,我尚不知天明,况楚子乎?”
说罢,她脚步轻快地走到涂山衡身边,吸了吸鼻子,说道:“呀,好香。这宫内焚的什么香,未见烟斜雾横,却芳香不散。”
涂山衡也抬头四处看了看:“我未见到香炉,只有一铜鼎,这鼎倒与常见的方正之形不同,曲线柔美,纹路精细,龙腾凤舞,刻画其上。”
星河闻言也看了眼殿中曲线柔美的大鼎:“楚子好细腰,连楚鼎都是细腰。”
正在她感叹间,涂山衡看着镶满金玉装饰的红墙,突然灵光一闪,走近墙壁,抚了抚墙面,又垂头轻嗅指尖,回首对她说:“这墙是伴以椒兰香草之灰而建的,宫室内的香气皆是由此而来。”
星河:“这么广大的宫室,要用多少香草,果然奢侈。”说罢,便提步走出宫殿,“再于此多留,怕是也要被这熏风染成好侈之人了。安逸享乐惯了,谁还能忍受艰辛。”
涂山衡:“你身为神尊,一团玄云行天下,排场连楚王都不如。”
星河:“这有什么,我们昳耀宫上下还是应当节俭先行,楚民的生活不是正摆在眼前吗?要引以为鉴。”
涂山衡轻哼一声,看向身边穿行的瘦削宫人,却发现无论男女,皆纤腰袅娜,不由奇道:“这是何故?”
星河恰踏上一条碎金流光的廊道,回答道:“楚王好细腰,宫人多饿死。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星河说话间,只低头欣赏着脚下铺满紫贝的廊道,令她恍惚以为自己置身海底。
这满地的紫贝,是可用于流通的钱币。楚王四处搜刮钱财,仅是作为铺路的地砖。
禽鸟啁啾,星河转出廊曼,看见路边躺着一个男人,翠禽在他身侧蹦跳,见星河出来,它扭头叫了两声,飞来啄她的衣袖。
星河的长袖被衔起一角,她跟着翠禽走到那男人的身边,涂山衡蹲下身子探了探男人的颈部,说道:“体力不济,气血不足所致,饿晕了。”
星河:“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