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染心领神会，江萝月这是要让她用武力带她潜进去，却摇头道：“不可，人太多了，进去了怕也出不来。”
江萝月只得沉思，片刻后道：“若扮作太子妃身边女史，应当可以一试。”
“太冒险了……”
妙染正欲极力劝阻，打刑狱另一侧却绕出一队人来，马夫已驾车先走，宋时柳忙将身一挡，将三人皆拦在了榕树后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那来人约莫七八，穿着平常，不做狱卒打扮，瞧着身上却颇有些武力，并不真似平常。打头一人取了几人腰牌给当值的看了，牢门旋即中开，后头几个匆忙跟上，个个手中似乎还拖着什么。手中布袋过门槛时被打横抱起，三人这才瞧清楚那袋中赫然落下些湿土。
这还哪里不清楚？分明是狱中冤杀人最常用的伎俩——土袋压杀！
宋时柳骤然明白过来，怒道：“他们要压杀谁？”不待人阻拦，竟已冲了过去。
妙染见状要动，却叫江萝月伸手拦了下来：“不急，先看看。”江萝月冷淡地望着宋时柳背影，身子动也没动。
“他是中书令的亲侄，刑部的人不敢动他，不会有事的。”江萝月如是喃喃，复将那句“不会有事的”低声念了两遍。
宋时柳进不去，四名狱卒横刀收在鞘中直直举起叉成道防线。他的刀却更快，往布衣汉子身前搁了，剑眉一凛，将自己梗作了把剑，亦成为一道更难横跨的防线。
那汉子要动手，狱卒先出声喝止，牢里当差的见得人多，哪里不认得宋时柳？刀与刀就这般互相横亘，谁也不肯先收势，谁也不肯先出鞘。
江萝月隔得不远，但也有些距离，看得见却听不清，只见得几人唇齿张张合合地闹不出个结果，脸色愈发苍白。
她往后踉跄一步，伸手扶住了一旁的树。
“姑娘！”妙染一惊，出手扶住江萝月的瞬间手指已探上她的脉，目下霎时大骇。
她脸色阴沉，一字一词咬牙道：“姑娘，我带你走。”
江萝月一把拂开妙染的手，抬头看她时，目中竟带了些乞求的意味。
妙染霎时卸了力，她怎忍心看江萝月功败垂成？
江北辰即将归京，十五年的枷锁破与不破即在此朝夕之间，江萝月不肯罢休，她要亲手去讨血债，不容半点差池。
“妙染，你扶我过去。”江萝月目色坚决。
“姑娘……”妙染还欲挣扎劝她，到底长叹一声，遂了她的愿。
刑部狱前已打了几轮，乌压一片差役打里头鱼贯而出，将宋时柳团团围住。有差役朝打头的汉子使了个眼色，几人遂自外围窜入，牢门紧闭前隔着缝隙与包围中的宋时柳打了个照面，目光如沉骤雨。
“竖子岂敢！”
宋时柳正待发作，半截横刀出了鞘擦出点森然寒意，刀光一闪，却照出道雪一般的影子，将烟青天色化净，款款自碧绿中走来。
十余把刀刃齐齐调转了方向，恰似一线透亮的雪光，打在江萝月面上，映出个幽然的笑。
鬼魅。
他们无端地如是所想，片晌，方回神道：“什么人！”
江萝月绕过身前护卫的宋时柳，目光将众人一一扫过，胸膛抵着最前边的一支刀口，淡淡开口道：“救你们的人。”
有人当差得久，认出了她，冷声道：“江萝月。”
江萝月充耳不闻，似乎谁也不放在眼中：“你们想过没有，我为何在此，时柳为何在此？我们能出现在这儿，别的人也可以。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们刑部啊，你们真的能保证，方才进去的那些人，只有我们几个看见了吗？”
江萝月忽伸手捉住刀刃，生生将横刀往自己脖颈上架了，后边传来惊呼，只听得江萝月仰头高声道：“好天真啊。你们家刑书大人入宫不到半日功夫，狱中人犯呜呼，狱外血溅三尺，怎地个个死得都不清不楚？你们信不信，到时候半炷香功夫，宫里的旨意就该到了——你们谁当这个替死鬼？”
“无诏擅闯大牢，我等诛杀你天经地义，谁能说什么不是！”跟前差役道。
“说得好！可……我们是替谁来的，诸位当真不知道吗？东朝已归太平，那一纸供状，柳大人想要，别人也想要。问不出来，或者颠三倒四，我死不要紧，只是诸位谁肯来陪葬呢？”
“还不开门！”
一记怒喝，江萝月霎时煞心毕露，身后一刀一剑雪光乍现，众人作鸟兽散。不多时，狱门嘶叫一声訇然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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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宁十二年，上元，花市灯如昼。
“你叫什么名字？”小萝月隔着车帘问她。
“前尘往事，烟消云散，我无家亦无名。”晦暗中那双眼皎皎如月。
“随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