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来京城已有月余,玉烛还是不习惯这里的天气。
不同于南地多温和湿润,北边的气候很是干燥 ,干燥得就如同院子里架起一口大铁锅,底下柴火烧得正旺,眨眼功夫,锅表面的水渍全然蒸发干净,紧接着顺手扔进一尾鲜鱼,在烘烤下脱去全身水分,好巧不巧得是,她——冉玉烛正是那条快脱水的鱼,不止于娇嫩的肌肤因干燥带来的蜕皮皲裂而疼痛,咽喉处流失水分的干涸从而产生的难耐痒意,才是最为让她不好受的。
可唯独上苍是个偏好折磨捉弄人的好手,在她接连不断的咳嗽中,夹杂着淡淡腥味的热流缓缓从鼻中滴落。
一滴,两滴,三滴。所幸得是,散落的血珠并没有晕染糟污掉白瓷杯中的清水,玉烛赶紧给自己灌了一大口,然后仰起头,一边用手绢堵着鼻子,一边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桌面上的斑点血渍。
“啊!玉烛,你怎么又流鼻血了!”同屋而住的杨舒月见状赶忙放下秀绷,一脸关切地从塌上走过来。
“你仰着头,先别管桌面了!”
得益于这屡次发生的水土不服实证,玉烛收拾起来也算是得心应手。待杨舒月来到身边时,她已收拾好桌面。
杨舒月是陕西来的,与那片炙热厚实的土地一样,她的性子颇为忱诚爽朗,丝毫没有留意到自己手触碰到玉烛身体那一瞬的僵直,继续一手扶着玉烛的头高高仰着,一手轻拍着玉烛的脊背。
“又不是第一次了,这隔三岔五的,早就该习惯了!”先前与杨舒月一同坐在塌上绣花的另一貌美女子带着嘲弄开了口,“喂!我说杨舒月你管她作什么!跟冰雕子似的,又不会领你的情。”
“婉君别这样说!玉烛不是这样的人!”
“哟!才相处多少天,杨舒月你就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两人还在继续争论,可身处风暴中心的玉烛犹浑无知觉,仿若这两人谈论的是同她毫无关系的一般人,只是她确实不喜与人亲近,估摸着鼻血与这场无甚意义的争吵一样,还需一会才止住,可偏巧她自身又是个极为惫懒的人,索性站起身来,拉开同杨舒月的距离,顶着这颇为狼狈的模样直接上床躺下。
不过与她猜想的相反,随着她的撤离,杨舒月同姚婉君的争论也戛然而止,乱纷纷的世界就此安静。玉烛掩好床帷,将自己藏匿于厚重的被子下,这个狭小而又私密的空间是她此刻位于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上唯一能够抓住拥有的一隅。
慢慢的,睡意就开始涌来。只是少女向来生性活泼,这不没过多久,房间里冷凝的空气又开始活跃起来,玉烛恍恍惚惚中也能听清她们的谈话。
“再过几日便是中秋了,在我家中会准备月饼、糯米叶等吃食,还会拜月,祈求平安顺遂。要不等到了那天我们一起拜月吧!”
“杨舒月你自己作死可别拖上我!孝端皇后薨逝,连中秋宴都免了!眼下这六宫中谁还敢私下过节庆贺。”
“孝端皇后?”
见杨舒月一脸疑惑,平日里消息最为灵通的蒋涵见缝插针地凑入话题,只不过这桩逸闻涉及到的前尘往事有颇多禁忌,她先是探头探脑地探查房间外有无耳喉,随后紧闭大门,仍不放心,非要逐一检查各个雕花窗是否全部落下,等确保万无一失后,才压低嗓音悄悄道来。
“就是前景隆帝的董皇后,那个现在还在靼人(1)手中做俘虏的……嗯……先帝……的皇后。”
蒋涵直白的提示使得杨舒月很快便意识过来,流露出震惊之时却忘了控制声量,一句大如雷鸣的我知道还未说完,就吓得蒋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上来赶紧捂住她的嘴。
“小声点!我那天也是偷偷地才听见教习姑姑们说的话。说是等人发现时孝端皇后已薨逝多日,整个南台(2)都能闻见一股臭味,更可怕得是那位小殿下就这样和孝端皇后的尸身在一起待了几天几夜,不哭也不闹跟个木头人似的。就因为这些,这几日朝堂上都闹翻了,不少言官纷纷上奏问责陛下苛待长嫂子侄,内阁的阁老们也为着此事吵过好几架。”
“唉,真可怜!”
“可怜什么!怀来(3)之围折损我大明多少精兵强将,一败再败,险些丢了北京城,又有多少人为此丧命在靼人马下,今上就是太过仁慈才会让他们母子在宫中有一隅容身之处。照我看那孩子同他父亲一样也是个祸害,自己母亲去世了也不哭一声,冷心冷肠。”
姚婉君接过话茬,疾言厉色地回复过去。原本一脸惶恐的蒋涵打算冲上去捂住她的嘴,被她瞪了一眼后,只得生生憋回去,向后退了几步,尴尬地搓了搓手,附和道:“就是,就是。不过我们的大选也要往后延了。”
“唉!”
原先还在各持己见的少女们此刻却是一致地怅然叹气。玉烛觉得自己应同她们一样长叹一声,感慨时运不济,可偏偏心里却有一股没由来的庆幸。
她同她们一样,也不一样。
早在今岁季春三月,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