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宣城到新安的二百余里,宋聿足足走了两天两夜。赶到新安时,他也如同难民一般了。
建康周围城镇皆难逃叛军洗劫,一时间诸多流民涌入新安,不久,城中疫病肆虐。宋聿前脚刚到新安,后脚便封城了。
城中百姓本就饱受疫病折磨,赈灾救疫的官员迟迟未到,如今上头又因叛乱要筹集军粮。果然,这些世家权贵都是信不得的。
时月在城内买了间小院,解封之前只能暂时在这里安顿下来。
她替岁宁把了脉,如今余毒未清,原本就糟糕的身子,再经不起折腾了。
“前辈,岁宁她如何了?”宋聿上前问道。
时月叹息:“你倒是来得及时,再晚些便是个死人了。”
“可还需要些什么药?我去寻来。”
时月有些恼怒:“真以为我能起死回生啊?还不快把你那废物先生叫过来?他还打算在紫竹居躲到何时?”
不曾料到陆氏会用如此阴狠的毒药,虽不会立刻发作,却会慢慢将她折磨至死。若不是此刻因俗务困在这里,她恨不得马上回建康砍了陆家那个竖子。
宋聿也叹了口气,不知相里先生又是如何惹了前辈动怒。那日在宣城,他便已给先生传了信。
“我来迟了,女郎息怒。”墨衣白发的仙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院子里,徐徐向红衣女子施了一礼。
“神仙!”阿鸯在一旁惊叫出声。
“你先去看看岁宁。”时月说道,“可曾带了山海图卷?明日你随我出去,想办法控制住城中瘟疫。”
“带了。”相里迟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匣子递给她。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仙人便为岁宁诊治完,从房中出来了。既无针灸,也无药方,准确来说,算不上诊治。恰好其仙术可使草木由枯转荣,可令病入膏肓者起死回生。只是“溯洄”之术对仙人自身也是消耗极大的。
“已无大碍,只是气血偏衰,脉象微涩,仍需调养。”相里迟同屋外二人说道。
时月道:“阿聿,你暂且留在这里,照顾好岁宁。我同你先生出门探查一下城中状况。”
“好。”宋聿应道。
时月戴了幕离,又以绢布掩面,同相里迟出门去了。
病发者皆集中在医馆附近,四下咳声不断,有医者穿梭其间,分放麻黄汤,或是伤寒散。亦有人陆陆续续将尸体抬出城外。家家户户皆有僵尸之痛,号泣之哀。有生者朝着二人的方向拜了又拜,一遍遍地祈求。
时月眉头紧蹙,思索道:“高烧喘息,气短而亡,似是伤寒,像极了前朝那场大役。”
仙人也在感慨自己力所不能及。死的人太多了,他没法一个个地去救。
“我倒不记得了。”
“前朝不过百年。仙人真是年老多忘事。”
“我成仙亦不过百年耳。”
“这几日都在下雨,须得晴日,将死者的尸身焚烧干净,才能扼住疫病源头。”说罢,她求助似的看向相里迟。
相里迟无奈道:“在下不过一介散仙,女郎该不会以为我真有那么大能耐,能呼风唤雨?”
“还真是悖时。”她最讨厌雨天。
“昔年那场瘟疫是如何救治的?”
“谈不上救治,疫病蔓延得太广了,根本完全无法遏制。”时月思忖道,“我记得我师父曾用过一道方子,那些人喝下她用符水煮的药后,便渐渐痊愈了。至于那道符如何制作,或许在长卷中留有记载。”
“不妨先回去研究。”相里迟道。
岁宁如今可以起身,只是五识尚未完全恢复,仍不能视物。
宋聿煮了羹汤,侍在岁宁身侧,小心翼翼地喂她。
阿鸯盯着碗里绿油油的糊糊,试探性地吃了一口,捂着嘴差点没吐出来。
“阿兄,你煮的是什么?”
“莼菜羹。”
“阿姊是如何吃得下的?”阿鸯眼神幽怨,常闻千里莼羹味道极美,无需盐豉佐味,今日一尝,大失所望。饶是从不浪费吃食的她也难以下咽。
宋聿放下手中的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很难吃吗?抱歉,我第一次做羹汤,下次一定做得好吃些。”
岁宁神色如常,道:“还好,我尝不出来什么味道。”
“实在抱歉,我再重新煮一些吧。”
“我吃得完,公子莫要浪费。”岁宁拦住了他。
若是如此,此后每一个饥寒交迫的日夜,她都会想起曾被浪费的那一口吃食。
“你们在吃些什么?”时月刚从外面回来,闻到屋子里一股糊味。
阿鸯捧着碗递到时月面前,答道:“是阿兄亲手做的莼菜羹,姊姊可要尝尝?”
时月掩嘴笑笑,“不必了,我早已辟谷。”
她去取了朱砂和黄符纸,开始研究如何画符。依葫芦画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