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黄昏时分,宋聿才又到紫竹居。
相里先生却开口便问:“你阿母今日唤你所为何事?”
宋聿坐在火盆旁,只盯着手中书页,漫不经心地回答:“没什么,不过是说些家长里短,劝我早日成亲罢了。”
“成亲?”听到这两个字,相里迟突然抬眸,“倒不是什么坏事。”
“先生当真这样认为?”宋聿不解,只拿木棍拨弄着炭火,“联姻并非我所愿,我只是他们争权夺利的一颗棋子。”
“不必在乎我作何想,我不在世俗中,自不必为世俗所扰。”先生倒是淡然,“这何尝不是在为你铺路?你也可以让他们成为你的棋子。”
“我倒羡慕先生。能遇见时月前辈那样的知己。”宋聿低头叹了口气,随后起身走向屋外。
天色渐晚,石栏外竹影摇曳,寒风阵阵。
“过几日要下雪,今年天气格外冷。”相里迟也起身跟在他后面,忽然想到冬至将近,时月却还远在吴兴郡。她性子高傲,却又是耐不住寂寞的,往年这个时候她总会到宋府过节。
“我先前遗忘了些事,惹她生气了。”相里迟想到她没来的原因,前些日子也遣人送了信过去,却都不见回信。
他总会时不时遗忘一些事,比如说答应替她寻的史籍,或是约定好出游的佳期。
“不知道今年冬至节,她是否还愿意来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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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秋斋的枫叶早已被秋霜染红,女子悠然地倚在窗前榻上小憩。她身着洒金红衣,梳着当下并不时兴的垂髻,头上斜插着三两支金钗环,乌发在暮色中泛着淡淡的金色,左颊上一颗小痣倒为她柔和的面容添了几分别致。时月最喜红衣,也最喜丹枫。
午睡时阳光正暖,此刻忽然有些冷了,时月冻得打了个喷嚏。
“金粟,去将门窗掩一掩,冷死我了。”她支起身,换了个姿势正又要睡。
金粟前去掩了窗户,又上前来报:“女郎,宋府遣人送了信来,邀您到府上过冬。”
“不去!”时月生气地撇过头,头上金饰晃得叮当作响。
既邀她前往,那须得某人亲自来请,才算有诚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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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先生弈棋许久,月上中天,宋聿才回到常青院歇息。刚推开房门便见一女子跪坐在地上,只低着头,似乎睡着了。宋聿心下一惊,赶紧收回了刚踏出去的半步,将门合上。
岁宁被这一动静吵醒了,腿已经跪得发麻,抬头望去,只能隐约看见门外的人影。她试探着问:“可是公子回来了?”
宋聿在门外站着有些局促,尽管宋夫人往他房里送人不是一次两次了。思索了好一番,宋聿才决定推门进去。
刚一开门,岁宁就被扑面而来的寒风吹得打了个寒颤。
一时间四目相对,只见她衣衫单薄,面色蜡黄,双耳和面颊也被冻红了。
宋聿绕过她,径直往屋内走去,淡淡问了句:“怎的不生炭火?”
“啊?”岁宁愣了愣,回答道,“先前的炭火熄了,不曾想公子会回来得这般晚。”说罢,她便马上去取炭来生火。
“宋府不缺这点银钱,可以多生些炭火。”
宋聿坐在床沿上,只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岁宁被盯得心里发麻,便赶紧将炭火端到他旁边。
良久,他才开口:“是夫人让你来的?”
“是。”岁宁点点头。
“让你来干嘛?”
岁宁抬起头,皱了皱眉,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他。难怪夫人要点石竹过来,许是个未开窍的。
也没管岁宁答没答,他便又问:“叫什么名字?”
“石竹。”岁宁低声回答,有些心虚,又补充道:“是夫人赐的名。”
那位叫石竹的婢女长得标致,原本被夫人点了送来常青院的。可是恰在前一晚,岁宁却发现她死在了枯井中。适逢管家来催促,岁宁便顶替了她的名字,来了常青院。
“我知道了。”
屋内突然静得只剩下炭火燃烧的“噼啪”声。
“夫人那里我可以替公子隐瞒,还请公子——”岁宁说着就伸手去拽公子的大氅,宋聿则故作嫌恶地将大氅解下扔给她。
“去柜子里取一床被褥。”宋聿吩咐道,“今夜我睡床,你睡榻。明日我会给你安排别的屋子。”
“什么?”岁宁有些诧异,本以为大晚上会被赶出去,却没想到这位宋氏公子还挺好说话。
宋聿却会错了意,轻笑道:“你这般瘦骨伶仃,我自是看不上的。”
岁宁在心里暗骂:“你最好真的是个断袖!”不等宋聿再发话,她便自觉去取了被褥到小榻上睡了。
两人各怀心事,夜里竟都无眠。岁宁阖眼假寐,另一人却辗转反侧。
夜里她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他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