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后的世界一片光怪陆离。
路灯，它们倾泻下的是银河，也可以是一千多年前汴京城的元夕灯海。星星点点的金色光斑围绕着他，在飘浮，在游曳，最后它们全都游过去——去点缀一个姑娘的轮廓。
他呆呆望着眼前的人，然后从地面跳了起来，趔趄着向前栽去。
阮瑟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扶住他，好在他及时稳住重心，只是顺势地，轻柔地，把自己栽进了她的怀抱。
“我在做梦。”他说。
阮瑟要纠正他，顺便提醒他差点失身的事实，却被他更用力地拥紧了。
她只好拍拍他的背，听他含着酒气的吐息撞进耳廓：“我还以为……”
“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他的尾音很快被淹没在更吵闹的响动里：那是他两人的心跳，在各自的胸膛里鼓噪，又好像互换了胸腔演奏，砰砰地交织成混乱不堪的曲子。
她好像说了很多话。
江灼雪眨了眨眼，被夜风一吹，他的头脑多少清醒了些，不再一味催促他去拥抱她了。
“先上车好不好？”大小姐说，很难过地看着他，“你喝多了，这里不安全。”
江灼雪立刻决定为她清除一切让她感到威胁的因素，但阮瑟随后握住了他的手，让他更像一个丢失了脑子的人，任由她牵着自己走了。
到了大小姐捏着手帕给他擦脸时，江灼雪已清醒了大半，然而觑了眼女孩担忧的脸色，他眸光一闪，决定装醉。
这一招十分管用。
阮瑟被他含着水汽、好像受了很大委屈的眼睛瞧着，于是点开了日程表，一项项开始解释。
虽然他似乎没在听，只是抓着她的手指把玩。
末了，她总结：“不是故意不理你。”她被他灼烫的目光盯得发慌，不得不偏过头去。
车里却静悄悄的。
过了一会，她扭回头，正撞进江灼雪一错不错的注视。
“真的吗？”他问，很小心翼翼的样子。
阮瑟顿时觉得自己霎时像是被许多碎片割伤了，而那令她受伤的源头正是从眼前这个人身上崩溅出的，他的嗓音和眼神都像要碎掉了。
她咬着嘴唇，不知如何是好，江灼雪立刻再添一把火：“那你以后，不忙的时候……给我发消息，好不好？”
酒气爬上了眼角，他向她眨了眨眼，脸上还笑着，眸子里的光却随时会凝成水汽似的。
阮瑟慌忙道：“你别哭——”她没察觉对方唇角得逞似的一抹笑闪过，“我答应你就是了。”
“我给你发，以后每天都给你发。”
......
父亲说人要重诺，因此阮瑟说每天都发消息，那就是字面意思。
“今天只有一节钢琴课，下午社团有插花活动，活动的主题是夏季，我选了栀子花和茉莉。花让刘叔放在你家门口了。”
她想了想，有些笨拙地又加了一句：“祝你夏季快乐。”
对面秒回：“谢谢，你也是。”
“真想现在就看到，但是还要上班。”附一个苦瓜的表情包。
阮瑟轻轻地笑了，又想起来问他：“你现在在哪里工作，累不累？”
“做实习生，工作强度适中。”
“好。”
她说自己何时上课，何时下课，成绩如何，比赛结果，父亲的身体，还有钢琴课。
现如今，日程里又加上了江灼雪：要一起吃饭么？事无巨细，平铺直叙，连日记都比这多些修辞。
而江灼雪也会回复她的每一句：好，下课了吗，我知道了，晚饭多喝点粥，我在家里等你。
他们交流天气，却并不会觉得无聊。他人若旁窥这段聊天记录，会觉得这二人无话可说，然而两个人都乐在其中。
她很满意这段友谊，却也知道父亲大抵不会认可这段“友谊”。
可是——不是吗？家中亲长倒隐晦地传授给她情爱建议，却没有人教她怎么交朋友。
她不知道情爱的感觉，对于友情的观感，也已经很陌生、很陌生了。
她会对某人心生好感，不懂得也无意去事先定义这种好感。
朋友和爱人为什么不能是同一个？
而江灼雪没说过愿不愿意做她朋友，应该是愿意的，那晚送他回家时，他醉醺醺地躺在她的膝盖上，一个劲地说自己头晕，同时笑得非常开心。
阮瑟愿意看他的脸露出笑容，那张脸好像因此被点亮了。
他有一张她见过最漂亮的脸孔，让她想起社团购置来作材料的栀子花，白生生的凝着露珠。但她不希望他也卖掉自己，变成材料，任人采撷修剪。
如果他喜欢钱，她恰好有很多。
用钱购买一个朋友是不健康的，收买爱情则更是大忌，但阮瑟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