啸亭
啸亭四面邻水,算是个孤岛般的存在,天暖和的时候,撑着小舟慢悠悠地划到亭子里,置身池中央,很是风雅。
但是大冬天就不太美妙了,简直是四面透风,殷鹤端坐啸亭,名唤六合的灰衣仆从慢悠悠地斟茶,身后是美人榻,榻上还放着毯子,显然是打算在这儿消磨时间的。
六合、殷鹤都有内力傍身,置身雪地亦不觉寒凉,两人一派悠然自得,反观萧翎披着大氅,抱着暖袖,一阵寒风吹过,直打哆嗦。
殷鹤见她这般,便道,“你去塌上坐着,裹着毯子暖暖,六合,斟茶。”
萧翎被冻得没二话,赶忙把自己团成一团,抖抖索索地接过六合递过来的热茶,几口下去,暖和不少。
殷鹤说起回京的事情,滔滔不绝地跟她嘱咐些琐碎。
萧翎心道,真是年纪大了,以前也没这么啰嗦。
也不知是毯子太暖和,还是昨天没睡好,萧翎居然就这么斜躺着睡了过去。
殷鹤见她睡着,便将手中茶缓缓放下,喃喃道,“从小就是,生气了就喜欢摔东西,你当缭乱不说,我便不知么......”
用别人的情报网最大的麻烦就是,萧翎的动向,殷鹤了如指掌,就连昨日那两张纸条,殷鹤案上也有份一模一样的。
五年前的大年初二,萧翎突然被禁卫送到摘星楼,看似是护送,却更像是押送。从前萧翎年关一定会回京,但这五年间,回京的折子被驳了一次又一次。桩桩件件的事情都无比蹊跷,殷鹤敏锐地察觉到这里隐藏的秘密堪称惊天,萧翎既然牵涉其中,很难说不会影响摘星楼。
五年前那次,河清宫所有宫人尽皆鸩杀,用几十条命也得掩盖的秘密,似乎并没有随尸体入尘土,反而在人心底发酵,乃至今天殷鹤兵行险着也得弄清楚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六合手脚麻利的翻出一只蜡烛点燃,又拿出小刀,割下了萧翎几缕发丝,恭敬地递给殷鹤。殷鹤拿出一张写着萧翎生辰八字的纸,卷着发丝一起烧掉,只见那烛焰腾地窜起数寸。
殷鹤不急不慢划破手指,直直地朝着烛焰滴下鲜血,几乎是血滴触及烛焰的瞬间,那焰火竟变殷红如血,如鬼魅般跳动着。
萧翎只觉得眼皮很沉很沉,半梦半醒间似乎听见一个缥缈的声音,那人问她,“五年前发生了什么?”
五年前,发生了很多,很多......萧翎昏沉地陷入了回忆......
且说那日,一抹明黄入眼,公主和太子被抓奸在床,圣上拂袖而去,撂下一句,“逆子,给朕滚出来!”
紧跟着便是皇后匆匆走近殿门,只见萧翎面色惊惶,发丝散乱,白玉似的双臂紧紧攥着锦被,地上跪坐着的赫然是刚挨了一记窝心脚的萧恪。
眼见这番景象,皇后只觉脑子里轰的一声,险些厥了过去,声音尖利高亢,“还不赶紧把衣服床上!出来......出来请罪!”说完几乎是用残存的理智把门死死关紧。
皇后尖利的声音仿若一声惊雷,惊醒了殿内两个不知所措人,萧翎慌乱的穿起衣衫,忽的,手臂被萧恪狠狠攥住,抬眼望去,少年弯腰站在床边,嘴角泛着血丝,不知是否被伤了肺腑。
“我会自请戍边,以此来护住你,翎儿,不要怕。今日之后你我必然处在重重监视之中,音信断绝,但是,翎儿你记着”萧恪突然咳了一声,鲜血顺着嘴角蜿蜒而下。
萧翎惊叫,“哥哥......”
萧恪却不管不顾,只是双手捧着妹妹的脸,一字一顿道,“千万护住自己,不要任性,不要赌气,只要你好好的,咱们就还有以后。”
说完便直起身狠狠抹了把嘴角,转身离去。
殿门洞开的一瞬间,少年逆光而立,颀长的背影几乎被天光消融,萧翎伸手,指尖欲触时那门却骤然紧闭,一时间,光亮不再,门内外,遥遥不得见。
待萧翎匆匆追出时却看见院子被侍卫统领陆九扬带兵死死围住。她甫一出来便见皇后的心腹姑姑迎了上来,恭敬地道,“殿下稍安,请回殿中休息。”
“哥哥呢?父皇呢?母后呢?”萧翎追问。
云姑不答,还是那句,“请殿下回殿中休息。”
萧翎被激起了气性,提起裙摆,飞身冲向院门,却被两侧侍卫猝然出鞘的青锋长剑阻了脚步。
陆九扬一拱手,道,“圣上令,请殿下回殿中休息。”
这么一耽搁,云姑也追了上来,俯在萧翎耳畔道,“此刻圣上盛怒,殿下还是不要和太子一同出现得好。”
萧翎自小怕累怕苦,内家功夫只练了拳脚,但是轻身功夫远胜这些侍卫,若是要跑,这帮人追不上,只是云姑这话也点醒了萧翎,混沌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
谁向圣上告的密?河清宫(萧翎寝宫)还是东宫出了纰漏?形势已然如此,圣上会怎么办,她又该怎么办?
萧翎心思急转,情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