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阿姐有什么错?
阿娘和俞氏族人有什么错?
阿萤又有什么错?
错的人是他。
他但求一死。
可是阿萤说她怕黑,想要他为她点灯。
她曾说,“如果黑夜里没有亮光,那黑夜就能轻而易举地杀死我。”
她却不知自己已成了他人心中唯一的光亮。
阿萤数次救他于危难之间,以她弱小的身躯护他周全。
在这吃人的斗兽场里,用一丝不怕死的顽力解救他濒临黄泉的意志。
他已失去了所有,却要这最后的一点流光,也要流失于掌隙么?
他想起,黎致要折断他所有的傲骨。
什么文人风骨?写于白纸上,遇水则破的风骨么?
他早就没有了那样东西。
一切都没有阿萤的命重要。
他不能死。
阿萤也不能死。
暮色四合,最后一点可见的雪光被黑暗吞入腹中,绝望于死寂中崩裂,蔓延至整个荒原。
一道身影缓缓跪在地上,如风中残烛,终是难以与黑夜抗争,只剩伶仃的烛芯,无力地向某处垂头。
重雪压枝,脆裂声惊动栖息的寒鸦,四散飞去,激起无尽的哀鸣。
“我求你......救她。”
*
阿萤醒来时,这荒野中的枯枝都被柳淮书搜罗来,编织成了无数个灯笼,快要堆成小山那样高。
他用自己的头发揉搓成一支粗糙的毛笔,木炭碾压成泥,混着霜雪成了笔下的墨汁。
阿萤抬头一瞧,见那些灯笼外面裹着枯叶,上面隐隐画着人影。
虽不太真切,但画中的人时而拔刀,面露狠厉。时而立在树梢,眉头舒缓。有的只有一个残缺的背影,有的却画上了一男一女,席地而坐,虽衣衫褴褛,但两人相视而笑,画面温煦。
阿萤启唇微笑,对着面前那用树叶蔽体,正埋头作画的男子道:“书生,你在做什么?”
因连日昏迷,嗓子沙哑,不似往日清脆动听。
柳淮书像是听见了什么魔咒,身子微僵,迟缓地转过身来,见沉睡了十日的女子终于醒来,那双沉寂的桃花眼忽如春光乍泄,顿时有了生机。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阿萤,眉梢跳动着喜色。
“阿萤你......醒了?”
“是呀。你不高兴么?”阿萤笑道。
柳淮书放下手中的东西,颤抖地抚摸她的眉眼,确定是生动的,温热的,才缓缓吐出两个字,“高兴。”
阿萤也很高兴。她闻见一股奇怪的香味,循着气息望去,发现不远处支起了石架,残破的陶片上正煮着什么东西。
她想起自己伤得很重,几乎是没命活了,此时却好了起来,疑惑地问柳淮书:“你找到药草了?”
柳淮书无端晃了下神,片刻后才笑着解释道:“是。我原以为这里已经寸草不生了。但是东边下了一场雪后,生出了一些龙牙草,恰巧能止血。”
阿萤听他这样说,不疑有他,随即转身面朝西方,双手合十,面带虔诚,嘴里念念有词。
柳淮书知她是在用沙坨话祷告,感谢她的真主令她死里逃生。
这些都不重要,他想。
只要她活过来,其他的都不重要。
他殷切地给她端来药水,让她喝下,然后又取来几株药草,要给她的腰腹上药。
阿萤揭开自己的衣摆,那处的伤口已经结痂了,只是乌黑的一团镶嵌在她原本粉白的肌肤上,过于骇人,让人不敢细看。
柳淮书喉咙上下滚动了两下,垂下眼睫,默默揉搓起药草,仍旧仔细地敷在上面。
指尖不经意地颤抖,泄露了他心中的慌乱。
若不是为了救他,她断不会受这么严重的伤,亦不会带着这丑陋的伤疤。
阿萤浑不在意,安慰他道:“没事,在我们处月部,男女皆是武士,皆以身上的伤疤为荣,那是战胜敌人,向雪神阿拉献祭生命的标志。”
柳淮书知道她的用意,微微一笑道:“我知道。”
偌大的斗兽场只剩下他们二人,斗兽场主似乎发了善心,每日都会扔一些干净的食物下来,偶尔还有红枣。
不需为吃食抢夺的日子,令阿萤恢复得很快。半月之后,她便能和从前一样,转着她的短刀,躺在树枝上看浓云密布的天空,等到哗啦哗啦下起雨来,就飞身落在柳淮书的身侧,把他拉进狭窄的树洞里避雨。
他们已在斗兽场中度过了十个月,外界带来遮羞的衣物已在一次次生死搏斗中碎成残渣,二人身披着从虎豹身上剥下来的皮毛,挤在一起,却不觉得这个寒冬难熬。
阿萤哈着气,将滚灯取了出来,眼神里有着难以掩饰的失落。她道:“这个时令萤火虫都已经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