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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1 / 2)

她究竟……是谁?

自有记忆之始,离云就告诉清明,她是太师府小姐,姓周,名唤以宁。而后撞破那替嫁的丑事,她才恍然惊觉,自己除了“替身”这一身份,已寻不到关于自己的半分蛛丝马迹。

她从哪里来,爹娘是谁,经历了什么,又缘何沦落到此种地步。她自己都尚不知晓,眼前这人,为何反复逼问她?

纤细脆弱的脖颈暴露在阴冷潮湿的空气中,清明呼吸艰难,眼眸死寂无神,在惨白的光亮中,明丽的面容隐约浮起一丝绝望。

柳淮书怔了怔,手中不自觉地放松了力道。

他听见眼前这个脆弱无骨的人说,“我……我是清明。”

清明。

如水至清,如火独明。

她不是周以宁,也不是这个陌生男子口中的阿萤。

她攀上他的手腕,声音轻颤,带着低沉的祈求,“大人要杀我,可否在我死后,为我点……点一盏明灯。”

“我……不想,死在黑……黑暗里。”

四周静得能听见清明微弱的呼吸声,安神散已经发挥出最后的药效,清明像一个破败的人偶,静静地瘫在软榻边,等待死亡的命运。

她想,下辈子她要做林间自由的风,向光奔驰,自由自在,不受任何约束。

柳淮书身躯微震,冰凉的指节仿佛被窗外袭来的寒气冰封住了,令他迟迟下不去手。

不想死在黑暗里,是么?

柳淮书抬起了头,一半的眸光被闪电照亮,猩红可怖,另一半陷在黑暗里,深不可测。

他看见晶莹泪珠挂在那女子的长睫之上,于艳丽的脸庞中徐徐绘出两道清晰的泪痕。

泪水滑落濡湿了柳淮书的衣袂。

闪电愈亮,柳淮书目中的失落之色愈浓。

霏霏不绝的夜雨攀腾着檐下飘摇的宫灯,荡起湿哒哒的冷气,沿着窗棂一步步侵占到他的眼底,心底。

罢了。

柳淮书笑着摇头,僵硬地转身将这屋内的烛火点燃。

片刻后门扉作响,一袭白影闯入了半宵春雨中。

疾风劲扫,吹得满堂的海棠花不见了踪影,也将柳淮书的影子吹落至暗无天日的石缝中去。

萧萧瑟瑟,夜窗声苦。他淋着冷雨,仿佛回到了永宁十六年的春日。

*

永宁十六年,二月十二,花朝节。

天气晴朗,上京午门外,人头攒动。

“姑苏俞氏,藏匿沙坨蛊药,勾结金梭神教,意图谋反,证据确凿,于二月十二午时三刻诛杀叛贼一百一十六人......”

“这姑苏俞氏,不就是明贵妃的母族?贵妃才薨逝两日,俞氏一族就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啧啧。”

“听说国公夫人就出自俞氏,今早已然自戕了,尸首都被抛到了乱葬岗。”

“亲族悉数被斩,怎不见那柳世子为他母亲收尸,为他阿翁送行?”

“嘁,怕是避嫌都来不及!别看这些人端的什么清贵公子,我看呐,一上断头台,还不是被吓得屁滚尿流?哈哈......”

一辆马车停在午门三丈之外,能清楚地看见刑台上乌压压跪满了人,刽子手手起刀落,片刻之间,脚边带血的头颅堆积成山,鲜血顺着石阶流入闹市之中,百姓慌忙捂着鼻子逃窜,渐渐空出一道血路来,也正好方便了那马车上悠闲散漫的贵人,观赏这场断头戏。

“亲眼见到族人死去的滋味,感觉如何?”那马车上衣冠楚楚,面目温和俊朗的红衣男子,一边掀开车帘,一边低头,黑发顺势散开,露出额角半寸细长的刀伤,虽是笑容可掬,却恍觉阴森可怖。

百姓口中温润君子柳淮书,正匍匐在他脚边,浑身血迹斑驳,手脚处皆有一条粗黑的锁链束缚住,模样脏污如同奴隶,哪还有几分清贵世子的样子。

他稍微一动,锁链便哐当作响,清脆的交击着,无意间取悦了面前那个红衣男子。

眸光流转,皆是明晃晃的嘲讽,烙在柳淮书新旧交横的伤口上。

他面白如纸,猩红的双目死死盯着断头台上苍老的背影。

红衣男子右手成环,轻轻叩在窗沿上,看了一眼刑台,笑意更深:“下一个,就是你阿翁了。柳兄,是否要我将马车驱得更近些?”

不等柳淮书回答,鲜血瞬间从老翁的脖颈飞泻而出,混着飞扬的泥土,似梦似幻般,溅在柳淮书的脸上。

周身毛孔似乎都被这热血烫伤,柳淮书怔住,无头尸体在他那双如火炽烈的眼眸中缓缓倒下,也抽走了所有的耻辱和不甘,他像尸走肉般望着眼前的这一切。

刽子手还在继续,兴奋地浇筑出一片尸山血海。

“啧,”男子故作惋惜,笑道:“可惜,没有机会了。”

柳淮书指节被攥到发白,眼中的火焰熄灭,目沉如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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