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方才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嗓音,隐隐记起当日有个人便是以这样的口吻,说要杀了她。
清明一下子紧张起来,握着团扇的手几欲不稳,可等了半天,却再也没有听到那人再开口说话。
她木讷地向前挪动,身侧的人居然十分耐心,她慢一步,他便停一步,手中的红绸从未有一刻拉紧,仿佛一直保持着一个松弛有度的状态。
待到跨火盆时,清明脚底忽然踩中一颗石子,身子急转而下,一头扑向正烧得红烫的碳火。
一阵惊呼声中,凛冽的雪松味窜进鼻尖,清明脑中空空,恍然落入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
“小心。”
手中的团扇落下,露出一张华丽精致的脸。
柳淮书单手搂住她的腰,近距离贴近令二人的鼻息紧紧萦绕在一起。
他望见怀中的人,额间一缕花钿如火如凤,像是山间烂漫的杜鹃,一下子点燃了那双平静的眼眸。两靥生红晕,朱唇半启开。萦绕至耳畔的呼吸似吟似喃,像一只纤柔素手,握紧了柳淮书跳动的心脏。
他呼吸停滞,脑中莫名窜上一个念头。
她是阿萤。
雨势不知何时开始敛声屏气,转而淅淅沥沥如杨柳弄堤,道不尽的缠绵流转。
一旁看戏的晏时序嘴巴大得能塞下一颗鸡蛋。他惊恐地望了望喜堂上同样瞠目结舌的柳郡公,又惊恐地望了望云淡风轻的柳淮书。
那是他侄媳妇,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这般搂搂抱抱么?
他猛然记起那厮在马车上说的话:“抢亲一事,也未为不可。”
晏时序忍不住叹息道:啧啧,色令智昏啊,柳大人。
清明微顿,因长久的失明,耳朵比寻常人更加敏锐。一下子便听出来那声音与前日里逼问她的贵人的一模一样,惊惧地瑟缩,抗拒着挣脱了他的怀抱。
离云及时扶住她,将团扇塞回她手中,问道:“姑娘没事吧?”
清明侧过身去,却也不敢靠近离云。身子战栗不堪,如枢相府被风拂乱的海棠花。
她怕他。
柳淮书冷静下来,万千青丝从他指尖划走,抬眼时已是目光寂然,看不出任何情绪。
锣鼓唢呐吹吹打打,仿佛营造了出欢天喜地的氛围。却因新郎官缺席,与这迫人呼吸的连绵雨水,显得单薄而又吵闹。
这场婚仪没有拜天地,也无却扇诗。走完这段红毯路后,清明稀里糊涂地就被送进了喜房中。
那碗安神散着实厉害,她昏昏沉沉地躺在喜床上,烛火熹微,曼纱轻垂,款款映照出她那张被脂粉揉搓出的艳丽脸庞来。
屋内人影憧憧,陪嫁侍女有条不紊地放置洞房所需的一应用具,她们的腰间都系了一个相同的香囊,步履转圜之间,屋室盈香。
清明闻着熟悉的玉兰香气,听见离云轻轻叹了一声:“姑娘又是何苦?安神散虽能静心,却极伤根本。奴婢说的话,姑娘为何不听呢?”
清明迷蒙地想,那明远侯究竟是何许人,竟要让离云和秦嬷嬷她们费尽心思来诓骗她这个盲女,让她替嫁。
想必是个难缠的人物。
若她就此认命,不知往后余生,该如何蹉跎而过。
若她逃离桎梏,天地之大,又能往何处去呢?
忽有一个身着粉蓝襦裙的侍女推门而进,冲淡了屋内的香气。
“各位姐姐辛苦了,奴婢是郡公夫人身边的倚兰。夫人特地吩咐奴婢为各位姐姐准备了茶果,就在这后暖阁中,烦请各位姐姐挪步休息片刻,侯爷夫人这边,自有奴婢来打点着。”
“这......”离云犹疑地看了一眼榻上的清明,她得了命令,必须寸步不离地守着清明,不能再出任何差池,直至清明与明远侯圆房,她才能回太师府交差。
因此面露难色,拒绝了倚兰,“夫人好意,奴婢们心领了,只是我家姑娘体弱,一向离不开人。”
倚兰凤眸一转,洞悉了离云所思所想。她上前来拉住了离云的手,笑道:“姐姐请放心,侯爷夫人千金贵体,奴婢们不敢马虎。只是今日差点误了迎亲时辰,现下又让各位姐姐饿着,倒显得我们郡公府怠慢了。姐姐请随奴婢过来,夫人已在暖阁中等着了,说是要问问侯爷夫人的喜好,要为新媳妇准备见面礼呢!”
说罢,便拉着离云往暖阁中去。
离云见推辞不过,犹豫再三,才点头道:“好吧。”复又叮嘱清明:“姑娘歇着,奴婢去去就回。”
清明不答,静静地阖上眼眸。
短暂的寂静后,隐约有人往销金提炉里焚了香,霎时烟雾袅袅,暗香浮动。
有个陌生的女子唤醒清明,自称是郡公府奴婢,为她斟来一碗茶水,又询问她是否口渴。
清明确实渴得厉害,心中存了疑窦,没一会儿却接过茶水咕咚喝下。
她如今这个样子,还需他人大费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