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发展一定是这个时代最好的礼物之一。
我可以购物、听歌、看电影,吐槽别人的分享,也发泄自己的情绪。长长一段文字会被大洋彼岸的陌生人看见,然后问候,开着翻译器相互作伴。有时因为信仰和观念断了联系,有时消失得无声无息,离开没有理由。
我在邮箱里收到一封匿名信。
有人观察我,发现我脾气里的阴暗。或许是因为遭遇过不幸,一场难以释怀的伤害,我缺乏安全感,会突然躲进心中的保护壳里,用怀疑的眼光审视身边每个人,包括父母,至亲,最好的朋友。
——你有渴望的东西。但你自我为中心,你爱自己胜过一切。
——你害怕孤独,但你一定孤独。这是一种活该。
——你记忆力很好,天生的领悟者和分析大师。但逃避是你的习惯,你对结论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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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商场碰见糸师兄弟是偶然。凛开始猛地窜个,以前的鞋不再合脚。
“你们呢?”伯母问道。
我抿着嘴,留意到糸师冴的视线就别开脸。我妈看我一眼,微微叹气,“她走路玩手机,人倒是没摔到,手机倒是摔了个稀巴烂。诶,你真的只是摔了一跤吗?”
我努力扯出一抹笑,摇晃她的手臂撒娇,“嗯,我以后会好好看路的。”
不想被任何人发现,尤其是糸师冴。可是他一直盯着我,就像在数我脸上的绒毛,一根一根地看得这么仔细。
有病,有病!
是不是有病?!
我对他的视线早就失去适应能力。他只要一出现在视野里,我就感觉心脏被撞击,就像那天晚上“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的饮料罐。
——一半潮湿一半炎热的季节太般配,就像一只黑天鹅溺死在清澈的水中。
——你去死吧。
眼前闪过邮件的字行。
蓦地震撼。
那遥远的声音瞬间惊动我,我收回手,下一秒撒开腿跑走,鸟一样尖叫,身后洒落我怒而掉落的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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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跑不过糸师冴。从去年冬天起,我连糸师凛都跑不过,两兄弟注定要成为杰出的运动员。
但不知该庆幸,还是失望,这次追上来的只有糸师冴。他追得不紧,但故意耗光我的体力。等我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呼吸里满是血腥味道,这个人卑鄙地走过来,从背后抱住我。
两只胳膊松垮地横在我胸前,虚掩着打出一把叉。即便是这样,我也挣不开。周围人都在看,再次误会我们是吵架的情侣。我恨糸师冴发育得这么快,也恨自己早早丢了婴儿肥,没了童年该有的稚嫩天真模样。
“别乱跑,不然我还会来抓你。”
他声音里只有些微喘气声音,这种程度的奔跑或许算不上热身。他握住我手腕,带我去一家街边咖啡馆。没听过他喜欢咖啡,应该只是这里环境安静,适合说话。
去最偏僻的角落坐下,我把头搁在桌面,弯着腰,仍在喘气,喝过两杯白水依然冲不淡嘴里的血腥气。我体育成绩在走下坡路,森田带来的影响比想象的大,但只有我能体会具体到了什么程度。
再一次地,我问糸师冴,“你为什么不打我?”
糸师冴正在喝水,听到后把杯子放下,白瓷和实木桌面相碰有悦耳的声音。我想这也是因为他动作够轻。然后他走过来坐到我旁边,伸手搂住我,我像被挪动,像一只玩具换一个摆放位置,伏在他腿上。他的手落下,在我后背来回摩挲,稍微用上些力道。
我感觉呼吸顺畅很多,感觉被他的气息包裹。洗衣液和止汗喷雾的淡淡香气。糸师冴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会用止汗喷雾的异性,他爱干净,球鞋从来都是自己清洁,轻度或者中度洁癖,同龄人中相当少见。
“我为什么要打你?”他问。
“……”我咽下一口唾沫,尝到些许残留的铁锈味,“因为我做错了。”
“有吗?”
“……”我沉默,片刻后坐起来,“有。”我低着头,看他休闲裤上晕开的痕迹。我的汗水。
糸师冴用掌心托起我下巴,盯着我,“在哪里?”他问。
是啊,我错在哪里?
都是我的错吗?
我紧紧抿住嘴唇,缓慢移开视线。我看墙上贴的海报,油彩质地的风景画。漆黑的金属立架,开鲜艳小花的仙人球,黑胶唱片和卡带。店里放着音乐,不熟悉,一个磁性的女中音在唱。幸福与缺陷伴生,生活平淡无奇,没有奇迹……
没有奇迹。
我心想。自己只是运气不好。
“没有,我什么都没做错。”我在歌声中保持清醒,盯着糸师冴充满冷静的绿眼睛,我摇头,“我什么都没做错,我只是害怕。我很委屈,可是你们都不懂,没有一个人真正理解我。”
“你不说,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