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贵枝印象里,院中人群彻底散去,已是将近一个时辰后的事情了。没想到,看上去破破烂烂四处透风的菩萨庙,回廊都塌了一半,一到关键时刻,院墙倒是结实得像铜铁,令困在墙下的香客们逃无可逃,最后的最后,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时,衙门来了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疏通了拥堵。
当然,这些都是刘贵枝事后才从瞎子处听来的。
她的记忆里,混乱突如其来,明明上一刻大伙儿还在为了救人东奔西走,一转眼,也不知发生了什么,钟楼下的众人突然就调转了方向,惊声尖叫着向相反的方向跑去,发了疯一样钻进任何看得见的缝隙。
没人能停住那种失了心智的力道,犹如脱缰野马。
而彼时后方众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木然听着前面一阵又一阵呼喊尖叫,反是好奇不已,只顾推着前人一探究竟。
于是就在这四方大的院子里,前拥后簇的香客们相互抵抗,彻底乱了方寸。
刘贵枝也不知听了多少种哀嚎与惨叫,她听着那声音猜,有人被踩在了脚下,有人被挤到了天上,有人只能寻到一掌宽的出路,从那里高高举出手以使求救。
看到那一刻,她二话不说就把一旁的瞎子连拖带拽塞进了香炉里。
直到察觉炉外恢复平静,她才带着瞎子重新钻了出来。
在那不久后,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和瞎子道个别,就干净利落地被柴有味轰了出来。
大门“嘎吱”一关,她转头看看寺外还没离开的人群,拍拍手,不以为意走下了石阶。
走进人群,她发现自己已有些不记得来时的路,正在两条岔路中犹豫的空档,山寺大门“嘎吱”一声又开,一个人影敏捷从门后钻出,对着大街呼喊,“姑娘?姑娘?”?
刘贵枝光是听那声音就能知道是瞎子,看到这一幕,她再来不及犹豫,随便选了一个相近的岔路,像一条鲶鱼,“滋溜”滑进巷口,加快了脚步。
小巷中,刘贵枝寻了个四下无人的位置,撑开背后的大黑伞。
“唉呀!”牛头一头钻出黑伞,长长吸上一口气,带着正在肩头沉睡的蛇神,伸了个懒腰,“可憋死俺老牛了。”
马面紧随其后,冒出头的那一瞬却全然顾不上自己,直奔刘贵枝,抱手鞠躬,“恭喜姑娘!这下范小舟真的死了,姑娘也就不用担心……哎?哎?哎!”
恭维的话还没说完,刘贵枝一手摁在马嘴上,将他推到了一边,一句话没说,专心跪在了黑伞之下。
对着向东的一边,她双手合十在额前,口中念念有词,虔诚祈祷了一盏茶的功夫。接着掏出了一张符纸,那上面,是她重新为范小舟书写的生辰八字。
一盏茶过后,她缓缓睁眼,将符纸扔进火折子的火苗里,继续闷头祈祷,“拜托,拜托,范大哥,拜托,现身……”
话不知道念了几轮,只听耳边有火苗声滋啦滋啦作响,片刻后,一只大手拍在她肩头,是牛头,“娘子,娘子,来了。”
刘贵枝睁眼,黑伞之下,墙角之内,光头男人佝偻着背,正新奇地左右看着自己的手,身上还穿着那身袈裟。
看到这一幕,二鬼的笑容僵在脸上。
牛头掐着嗓子,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声音,“他……怎么是人形啊?”
他回头看向马面,确定对方还长着马脸,更加错愕,“他……有记忆?”
“不可能。”马面当即否认,“有记忆怎么可能还会选择嫁给娘子?”
说罢,二鬼默契回头。
角落里,刘贵枝看到这一幕,也愣住了,“范大哥?见过地藏了?”
“昂?”范小舟茫然醒神,根本没在听刘贵枝说什么,只顾着摸自己的光头,万分新鲜,“我……我怎么成光头了?”
刘贵枝眨眨眼。
范小舟接着低头看看身上的袈裟,恍然大悟,“我当和尚了?”
他随即露出厌恶的表情,慌了心神,“我最讨厌和尚了!我怎么成和尚了?”
牛马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范小舟的问题,因为此刻,比起范小舟,他们自己的疑问恐怕还要更大些。
“他这是……有没有记忆啊?”
“他没记忆怎么会成人形啊?”
“他成人形怎么会嫁给姑娘啊?”
三鬼异口同声,听到对方声音的一瞬间皆是吓了一跳。
没记忆却成人形——范小舟虽已现形,却处处透着古怪。
“不好!”一旁刘贵枝也终于反应了过来,连忙伸手去抓范小舟的手腕,然而手挥过去,还是穿过了他的身体。
果然,不时之间,耳边又响起滋啦滋啦的声音,范小舟从头开始冒火星,连“救命”都没来得及喊一声,就散在了空中,从现身到消失,一共用时六个弹指。
“范大哥!!”刘贵枝大惊,飞扑去抱他,却一个狗吃屎摔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