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顿时亮了眼睛,笑得快意,“哼,也到了她哭的时候。”
戚氏好奇,“宝儿姑娘,您知道咋回事?”
冉宝儿翻脸比翻书还快,眼睛一瞪,“不该问的别问!”
戚氏只得讪讪地赔了笑,端着托盘倒退几步出了屋,模样像是个任打任骂的老奴才。
柳兰蕙看人走了方才下地,扶着墙走到桌边,将早饭一样样摆好了,递羹匙给冉宝儿,小心翼翼问道:“你又做什么了?”
冉宝儿将送到嘴边的羹匙又撂下,“您安心养病就是,旁的事女儿自有主张。”
柳兰蕙无奈地叹了口气,“自打到了北京城,经了这么一档子事儿,你的脾气愈发大了,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娘老了,管不了你,你要做什么,娘也拦不住,只望你记着,可莫要意气用事,与那贱胚子斗来斗去,拖累了自己不值当。”
当娘的忧心忡忡,语重心长一番话落到闺女耳中就成了没用的唠叨。
冉宝儿索性将碗一推,撂下一句“不吃了”,起身便往外走。
“你给我回……咳咳……”
柳兰蕙的病刚有好转,一生气又觉得胸闷气短,喉咙一阵干痒,扶着桌子咳得一声接一声。
冉宝儿慢悠悠走到后院,恰遇静临推门而出,一见到她立时冷了脸,扭头便往角门走。
“姐姐!”冉宝儿娇声唤人,快走几步拦住静临的去路,拿一双眼睛仔仔细细打量她:梳洗打扮倒是与往常无异,眼睛却是干的,显然哭过了一场,眼下两道乌青,看来昨夜被折腾得够呛。
冉宝儿掩嘴轻笑,“姐姐昨晚睡得好么?”
静临的瞳孔猛地一缩,面上果然现出惊怒交加的神色,想要发作,最终却又选择了忍耐,又低了头,绕过她,快步走出角门,去了隔壁玉颜堂。
“贱货!”
冉宝儿冲着她快步离去的背影啐了一口,“喜欢男人是么,往后有的是男人给你喜欢!”
玉颜堂门口挂着打烊的牌子,窗户上的竹帘子也没卷起,外面的晨光照不进来,屋里一片昏暗。翠柳抱着腿坐在南边炕里抽噎,一见静临走进来,立即下地跑了过来,鞋也顾不得穿,一头扎进人怀里,扯着嗓子便哭开了。
她比静临还高了半头,垂着头将脑袋窝在静临胸口,抽抽搭搭地哭个不停,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
银儿叹了口气,也走过来将她抱住,三个姑娘搂在一起,就势哭了个痛快。
半晌,翠柳终于哭够了,松开静临的腰,转而拉住她的手,嘴唇直打哆嗦,“怎、怎么办啊……我只是用灯台砸了他一下,根本没用多大力气,他怎么就、就……”
昨夜种种,回想起来宛如一场噩梦。柳金龙忽然从外面闯进来,摸着黑便往炕上扑,嘴里念叨着“小婶娘”,却是摸到了银儿身上。
银儿拼命挣扎,他方醒悟过来,原来炕上躺的不止一个姑娘。
静临去摸脚下绣筐里的剪刀,被他一手拽住了,翠柳已经悄悄下了地,顺手拿起梳妆台上的黄铜灯台,照着他后脑勺给了一下子——他身子鲤鱼似的打了个挺,喉咙里“哽”了一声,接着便倒在炕上不动弹了。
翠柳一想到他的死状就浑身发抖,那么个大活人,眼瞅着就没了呼吸,身子僵了,皮肤凉了,眼睛还睁着,直勾勾地像是盯着人看。
静临拉着她回到炕边坐下,语气平静道:“别怕,不怪你。他是死有余辜,你这是替天行道了。”
“可是杀人偿命……我、我不想死……”
静临握住她的手,用力攥了攥,“昨晚你和银儿睡在了玉颜堂,隔壁发生了什么,你们俩一概不知。记住了么?”
翠柳张大了眼睛,“可人是我杀的……”
“我再说一遍,你什么都不知道,记住了么?”
静临语气已经冻成了冰,寒冷而坚固,望着翠柳的目光带着不容置疑。
银儿红着眼圈拉住静临,“若你不在了,我们俩活着也没意思了。”
“呸呸呸!”静临缓和了脸色,语气放松了些,“什么死啊活的,上天有好生之德,咱们三个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老了还要一起夜话少年郎呢,再甭说丧气话。”
说着用手给银儿和翠柳都揩了把泪,走到门口,先将窗上的竹帘子卷了,又开门将外面“打烊”的牌子摘了,回身笑道:“都去把脸洗一洗,回头教客人看到像什么样子。”
银儿先将翠柳推出屋去,自个儿又掉头走到静临身前,低声道:“你心里怎么打算的,人命关天的事可不是玩笑。”
静临定定地瞅了她一眼,苦笑道:“债多不压身,多一个少一个我如今倒是没所谓了。”
银儿的眼皮猛地一跳,又上前一步,将声音压得极低,“你将柳文彦怎么了?”
静临没答话,抬眸向院中地窖看去,喃喃道:“好在是冬日。开春之前,我想个法子把他弄出去。”